文/流火
“我将从帽子里变出一只兔子。”魔术师站在舞台上这么说。
台下的观众都不太起劲,帽子里变兔子,这种把戏他们早看腻了。
虽然没人鼓掌,魔术还是得变下去。魔术师摘下头上高高的黑礼帽,把它翻过来又倒过去,举得高高又放得低低,摸摸帽檐,敲敲帽底,把帽子放在嘴边喃喃念了些奇怪的咒语,接着又把它凑到耳旁侧着头听一听······
魔术师在台上装模作样地舞弄了快十分钟,台下的观众很不耐烦。就变个兔子,全天下魔术师都会干的活,神秘兮兮地折腾了这么久,有意思吗?一时间,小剧场里抱怨的低语响成一片,中间还夹杂着屁股在椅子上不耐烦地挪来挪去的声音、硬底小皮鞋在地板上敲打的声音。后排几个调皮的孩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喝倒彩。
这时,台上的魔术师终于停了下来,他一手托着帽子,一手竖起食指举到嘴边,借助别在领子上的话筒发出一个大大的“嘘”声。大家都停下来,看向魔术师从嘴巴放下,伸往帽子的手。
“我打赌这次变的是只黑兔子。”前边准备喝倒彩的孩子中的一个说,“要是白兔子他不会折腾这么久。”“有道理。”他的同伴附和道。“也许是只又黑又白的花兔子。”另一个孩子说。“说不定是只被染了色的兔子,染成红色或者绿色,圣诞节快到了嘛。”“依我看······”第五个孩子的声音被哄堂大笑给淹没了。连那个孩子自己也忙着狂笑,没空继续说下去。
原来,那个装模作样了半天的魔术师,把手伸进帽子里摸了好一会儿,最后拿出来的手还是空的!
这么简单的魔术也能变砸啊!孩子们使劲跺脚,拍椅子,吹口哨,笑得前仰后合。看到精彩魔术的机会难得,看到完全失败的魔术的机会却更少哇!
“静一静,静一静,”台上的魔术师脸皮真厚,他似乎仍没放弃,“静一静,孩子们,别把我的兔子吓坏了。”
台下的倒彩声更响了。“你的兔子在哪儿啊?”一个孩子尖声笑嚷道。“噢噢,兔子,兔子,变不出来的兔子,谁也看不见的兔子!”几个孩子跟在后边齐声起哄。
“没错,”魔术师大声喊,震得话筒嗡嗡响,“我的兔子是只看不见的兔子!”
“你,还有你,戴蓝帽子的和穿黑背心的!”魔术师趁大家忙着捂耳朵,指指点点地让嚷嚷得最大声的两个男孩上台来。
两个小男孩愣了愣,然后飞快地跑了上去。
“来,摸一摸!”魔术师把一直做出托举着什么的姿势的右手放低,“我的兔子是神奇的,看不见的兔子,摸一摸你们就知道了!”
蓝帽子男孩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然后他的手在离魔术师的手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突然顿住了。黑背心男孩见了也赶紧伸手,然后,他的手也僵住了。
“毛茸茸的······”蓝帽子男孩用做梦般的语调喃喃地说,魔术师已经把别在领子上的话筒取了下来,举到了他嘴边,所有的人都听清了他的话。魔术师又把话筒放到黑背心男孩唇边。“热乎乎的······”黑背心男孩说。
台下一片寂静,孩子们抿紧嘴唇,瞪大眼睛,看着慢慢醒过神来的蓝帽子男孩和黑背心男孩,一下,一下,慢慢地摸着魔术师的兔子。
“长长的耳朵······”
“湿乎乎的嘴,啊,是三瓣的······”
“细细的腿······”
“短短的尾巴,像个小绒球······”
“真的是只兔子!”两个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嚷道。
“真的是兔子!”台下的男孩和女孩也都嚷起来。“我也要摸!”有人开始往台上冲,早就守候在一旁的剧场工作人员赶紧拦住。
“安静,安静,”魔术师沉声说,“别吓坏了我的兔子!”这话效果不错,激动的小观众们总算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叫嚷声也没那么响亮刺耳了。
“接下来我要请几位观众上来摸摸兔子,”魔术师说,台下又一阵骚动,“但是我的兔子还小,太多人碰它会把它吓坏的,所以我只请座位号尾数是2的观众上台!”
座位号是2、12、22、32、42的观众在大家羡慕的眼光中得意洋洋地走上台去,把神奇的看不见的兔子摸了个遍。其中最让人羡慕的要数42号,因为他就是前边那个黑背心男孩,他竟然摸了那兔子两次!黑背心男孩决定接下来一星期都不洗手!
“我的兔子累了,”魔术师在五位观众下台后说,“它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接下来魔术师请座位号尾数为7的观众上台来喂兔子。
幸运的7号观众喂兔子吃了一片卷心菜叶子。观众们看着卷心菜叶子一点一点消失在空气中,震惊得忘记了鼓掌。
幸运的17号观众喂兔子吃了一根芹菜。观众们这次没忘了鼓掌,但是刚拍了两下就被魔术师的手势制止了,噢,兔子吃东西的时候需要安静。
幸运的第27号观众喂兔子吃了几粒玉米,玉米一粒一粒消失了。大家发出低低的惊叹。
第37号观众喂的是一小截胡萝卜,胡萝卜······滚开了。
台下静了静,然后是一阵闷笑。魔术师拍拍脸涨得通红,头垂到胸口的第37号观众,“我的兔子吃饱了,”魔术师说,“胡萝卜你可以带下去做纪念。”
第37号观众昂首挺胸地带着有兔子牙印的胡萝卜回座位去了,他决定回家后把这截胡萝卜用线穿起来挂到脖子上。
以上是大魔术师安西和他的兔子的首场表演,接下来的十年里,他们进行了数百场演出,场场爆满,深受观众(尤其是小观众们)的喜爱,获得了数不清的荣誉和财富。
第十一年的时候,安西以“看不见的兔子年纪大了”为由退出魔术界,买了个农场带着兔子回乡下养老。看不见的兔子的崇拜者们,想方设法找到了那个农场,假扮成来购买农产品的商人、来应聘的农场工人、偶然路过的游客······混进农场,试图看看那只神奇的兔子。
当然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因为那是只看不见的兔子。
又是许多年过去,已经再没人来农场偷看兔子了,原来的魔术师,后来的农场主去世了。一场普普通通的葬礼后,一块普普通通的墓碑被竖了起来。
墓碑上写着:我不是魔术师,它才是。
“它”字旁边有个箭头,指向旁边那块顶上放了个兔形石雕的小墓碑。
那块墓碑上写了什么你看不见,要伸手过去摸摸才知道。
(选自《少年文艺》201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