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仔细想想,让李雷读诗岂不是刁难?当瘸子不说短话,对瞎子不提点灯,这是古老的规矩。再说李雷结结巴巴,朗诵完一首诗比地球绕太阳转一圈还花时间,还不得把人急死?好在李雷知道她不是有意,自然不会计较。他早已想到了柳永的词,可嘴巴太不给力,吭哧半天也念叨不出来。蔫吧人也蔫吧人的招,关键时刻灵机一动拿出手机上网,很快就搜出来。别忘了王小丽是学中文的,瞄一眼立刻给李雷来个点赞!不是竖大拇指,而是狠狠赏赐一拳头,然后不拘小节地搂着他,就如同男生搂一哥们,凌空遥指,像幼儿园老师一般下令一起背。李雷从没有跟女孩子如此接近,感觉膀子接触到软绵绵的凸起,他几乎本能地回头瞧瞧。然而此刻的王小丽已经忘记性别,光顾瞪着大眼睛扫描着周围的美丽,根本没注意发达的胸部正架在别人肩膀头子上,嘴里还一字一句念叨:
“跟我一起背诵,快点,准备好,一二三!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瓛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为了迁就李雷,王小丽读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左手搂着李雷整个肩膀,右手在他面前打节奏,随时调整自己的语速,发现自己提前立刻重来。论男女意义上的纯洁,李雷比红孩儿还童男子,他一开始心猿意马,脑海中自然产生乱七八糟的想法,有些害怕也有些不自然,等结结巴巴开始背诵时,看见王小丽那张无邪的脸,因恶心自己刹那间他几乎想扇自己一耳光!立刻收摄心神前所未有地挺直腰杆,用瘦骨嶙峋的肩膀做王小丽的支架,至于支点是否敏感他也选择不在乎,如此以来王小丽等于趴在他肩膀上,但她根本不忌讳。
活了二十多岁,李雷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幸福,浑身激灵灵一哆嗦,突然雄性激素大爆发,好在还能自制,脸上勉强气定神闲。孤独的人心灵往往格外丰富,内心自然有许多感悟。不过李雷从来没炫耀过,即使想说也没人感兴趣,此刻拿王小丽当知音,认认真真地道:
“你——你知——知道吗?柳——永这首——词写得确实好,可惜——可惜他——没写出——杭——州的神韵。”
“啊?”这才叫语不惊人死不休,玩心正浓的王小丽吃了一惊,愕然回头看着怀里的小男生,半真半假耍笑道,“你还知道杭州的神韵?不许胡吹大气呀,说说看。”
来了兴致的李雷已经忘记结巴,鼓着小眼睛不服气地道:
“别——瞧不起人,告——告告——诉你,柳永——写得——太热闹。而杭——州——杭州的——神韵——在在静,景色——安静特产——安静——人人也安静。先说——景色,不信不信——你去九溪烟树——看看,半夜没人时去三潭印月边坐坐,还还——有西溪——湿地,神——就神——在静。特特特产也是,龙井——茶、藕藕——粉、折扇,没——有一样——花里胡哨——的。尤其尤其杭州的人,不管不管——男人女人都一样,杭州的——大老板从不——张张——狂,一点不显摆;女孩子——眉眼间——全是是是——清丽气象,没有——穿金——戴银的夸张,如——如果你——跟唐慧兰——接触过就——会明白。”
浑浑噩噩的李雷还真没胡说,确实给了杭州一点睛之笔,那就是沉静,只是他不善于表达而已。一个城市的神髓,并不体现在最光鲜的一面,也不会在精彩时刻凝固,更不体现在喧嚣浮华上。而是需要去角落里、日常生活中寻找。如果有心,去杭州农家乐里看看,就会发现无论新旧,阳伞座椅工艺都很讲究,庭院和篱笆特有诗意,整个环境干净整洁素雅。进进出出的人无论是乡民还是驾驶私家豪车的客人,无论贫富贵贱,个个从容淡定,眉眼间隐藏着山水般的晴朗,这就是静!这是千年文化沉淀的结果,并非大把金条就可以打造。
名镇天下的西湖,其实也是一片恬静柔美的景象。远处,青山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浅浅地透着青玉色,仿佛一位披着薄纱的妙曼女子。天空是一片蓝,那种清清浅浅的蓝色,像孩子纯洁的眸子,是再出色的画家都无法调配出的那种颜色。
那位梅妻鹤子的诗人曾说:
吴山青,越山青。
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己平。
喜也罢悲也罢,没有歇斯底里,总是收敛的,诗人的观点兴许跟李雷有异曲同工之妙。王小丽再也想不到,名牌困难户李雷在外人眼里活着都属勉强,来到这个世界简直多余,没有秀口却不妨碍人家有颗锦心。上帝绝对公平,剥夺了一个人某项技能,一定会赏赐另一项突出才华作为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