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看我的了,弗拉对自己说。
首先要弄清楚后面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才好据此选择对付的方法。但在这之前,河床是不能呆了,又不能走的太远,不然会给伊恩他们寻找自己增添麻烦的。
弗拉把断了的尾尖含到嘴里轻轻吸了两下,刚刚结痂的伤口就裂开了一道小缝,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这样能够沿途留下自己的味道,告诉同伴们自己去哪了。
做完这个动作,弗拉向四周看了看,观察了一下环境,然后轻盈地跳上了岸,紧走几步藏在了一个土堆后面。她没有停下,张口把刚才吸进嘴里的血沫子吐在了地上,然后再一次把尾尖含进了嘴里,向后几步,扫去脚印,跳上了旁边一棵歪脖子树,隐藏到茂密的树叶后面。
这一连串动作做的行云流水,连点儿停顿都没有,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跟踪者就失去了弗拉的身影。但它是不会放弃的,因为想要找到弗拉除了眼睛还有另一种途径,那就是气味。
弗拉躲在树叶后面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果然不久,就有一个黑影从河床里跳了出来,寻着她走过的路线一路向土堆走去。随着它越走越近,来者那粗重的呼吸和凌乱的脚步声也传进了弗拉的耳朵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哼哼叽叽的叫声,像哭泣时咬住了后牙槽,时而凄厉,时而低沉,在紧张的气氛中显得特别诡异。
一听这奇怪的叫声,弗拉心头一紧,这声音太有特点了,不管是谁,只要听过一次就能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当然更不会忘记。
来者转过土堆,此时磨磨蹭蹭的太阳也终于现身了,东方大亮,整个世界也跟着一下子明亮起来,来者的整个身体全部暴露在弗拉眼前,弗拉猜得没错,果然是一条鬣狗。
但却并不是一只幼崽,而是一只成年鬣狗,之所以体型显小,是因为它的身体非常干瘪。应该是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瘦得皮包骨头,整个肚子都是瘪下去的,就像在腹部挖了一个大洞。它的身上沾满了泥土、草叶和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毛色,还有一条后腿是受过伤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散发出腐烂的恶臭。
知道来者是鬣狗时弗拉的心里一沉,因为这种狡猾又残忍的动物从来都是集体行动,就算伊恩他们赶来也是万万应付不来的。但当她看清对方的状态后,不由得暗叫一声侥幸。这明显是一只失群已久的老鬣狗,身上的伤应该也是好久以前的了,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伤口已经发炎溃烂,所以才会散发出这么浓重的臭味。
能造成这种惨状,应该是被狮子或同类袭击过,弗拉知道鬣狗的族群在壮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内哄,年老的鬣狗族长会遭到年轻力壮的后辈的挑战,如果它在王位的争夺战之中战败就只能被杀死,或离开族群。
弗拉曾在母亲依贝娜的带领下观看过鬣狗的内战,最后落败的老族长伤痕累累,往日对它效忠的下属没有一个愿意接纳它,反而都成了最凶猛的索命者,直到杀死它才罢休。老族长死的非常之惨,这也说明在某些时候,对待自己最狠的,往往就是曾经与自己最亲的人。
也许现在这只老鬣狗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吧,弗拉猜测着,如果这只是一个失了势的家伙,那情况就要比想像好得多了,至少不用被围攻。当然,因为实力相差悬殊,如果被逮到的话,那一只鬣狗和一群鬣狗也是没有区别的。
土堆后面空空如也,鬣狗扑了个空,有些惊讶,它凑到弗拉吐出的血沫子上来来回回的嗅着,怒气慢慢凝结到脸上,似乎明白自己被耍了。
它开始在四周寻找痕迹,这里嗅嗅那里嗅嗅,弗拉咬住牙关,她明白靠自己那点儿本事是无法做到瞒天过海的,这只鬣狗虽然又老又残,但多年积攒下的经验并没有丢,找到她藏身的地方是早晚的事。
她争取的,恰恰就是这早晚的时间,能拖就拖,早一秒或晚一秒,说不定结果就会截然不同。
弗拉抬起头顺着河道远远望去,凯米丽的身影早就不见了,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她期望着不久的将来那里会出现四个活力四射的身影,到那时合他们五人之力,对付一只又老又残的鬣狗,也不是没有取胜的机会。
果然没多久,老鬣狗就顺着找到的蛛丝马迹来到了歪脖树下,它抬起头,向树上看去。弗拉虽然躲在树叶的后面,但她感到老鬣狗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自己,一点儿游移都没有。弗拉没有慌,这棵歪脖树虽然不高,离地面也有七八米远,一只腿受了伤的老鬣狗是不可能跳上来的。
老鬣狗也明白,它连试都没试一下,直接来到树下,向弗拉招了招手:“小家伙,你在那里干什么?快下来吧,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这种骗人的把戏已经骗不了弗拉了,她轻蔑地一笑,没有出声。老鬣狗一看就明白这不是一只天真不经世事的小狮子了,它也不急,慢慢地在树下坐了下来,缓缓地说:“真的,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了,吃了你也无济于事。”
弗拉心里一动,情况似乎和它说的一样,只见老鬣狗毛色杂乱、血迹斑斑,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生命似乎已经到了尽头。但弗拉是不会掉以轻心的,她索性拨开树叶,趴到树干上说:“你别骗人了,我才不会信你呢。”
老鬣狗微微点头道:“你的警惕是对的,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更何况是在草原上。”说到这里,它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了,仿佛想到了什么:“这草原啊,环境太恶劣太残酷,所以就生成了同样残酷的生存法则,你想活,想活的话,就谁也不能相信,别说异族了,就是自己的族人,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也不能相信。”
听到这里,弗拉不赞同了,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有长辈们,哪个不是血脉至亲呀,哪个不值得相信呢?
她的表情变化一点儿不落的全都落在老鬣狗的眼里,老鬣狗也不恼,淡淡地一笑问:“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没等弗拉回答,它就开始娓娓道来:“我曾是一个大家族的首领,那个家族很大,有四十多只成年鬣狗和二十多只幼崽,出动狩猎时声势惊人,就连狮子都要给我们让路,真是盛况空前。”
弗拉听到这里哼了一声,脑海里却忍不住想像起四十多只鬣狗行走在草原上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接手这个族群的时候族群正经历了一场惨败,成员走的走,死的死,是我一个一个把他们召集回来,细心经营,才有了如今的盛况。掌握这么一大家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四十多个凶神恶煞的猎手,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但哪个在我面前不是服服贴贴的?可让人想不到的是,最后让我一败涂地的,竟然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女儿。”说到这里老鬣狗脸上的表情依旧木然,最多苦笑了一下。
鬣狗也是雌系社会,由雌性首领领导族群。这与非洲狮差不多,虽然瑞蒙是狮群的守护者,但真正的族长却是依贝娜。她领着她的雌狮们支撑着整个狮群世世代代在自己的领地上生存,而雄狮只过客,他们到了年迈体弱的时候就会离开,自然有更年轻力壮的后来者接管他们的地盘。
知道真相的弗拉不由得啊了一声,她实在想不到真相竟是这样,她相信老鬣狗没有在编故事,因为虽然它没有表现出有多痛苦,但眼里的悲凉却给人以冰冷彻骨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抢王位吗?”弗拉忍不住问道,反正拖的时间越久对她越有利,只要她不下树,老鬣狗就奈何不了她,在伊恩他们赶来之前与老鬣狗聊聊天,也算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了。
“王位早晚都是她的,我虽然生过很多孩子,但活下来的就只有她一个,别的孩子因为都是王位的有力竞争者,早就陆续死在了她的手里。”老鬣狗平静地说着,似乎只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弗拉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怪不得依贝娜说过,鬣狗的王位争夺战从娘胎里就开始了,她忍不住又问:“既然她已经是继承者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因为她等不及了,她越来越强,我越来越弱,可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还是族群的族长,除非她杀死我,才能成为新的族长。”老鬣狗说。
“可她是你的女儿呀,怎么会为了王位做出这种事呢?”弗拉说。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之所以当上首领,也经过了一场腥风血雨,这种事在草原上太常见了,我一直都心知肚明的,只是一直以为还不到时间,只要我还压制的住她,就没有问题。谁知她竟然这么强悍,强到出乎我的意料,强到野心膨胀到无法自制,果然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女儿。”老鬣狗的脸上露出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骄傲的表情。
“我不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弗拉说,在她的世界里母亲和女儿应该是相亲相爱的,她无法想像自己会为了争夺族长的位置杀死玛吉和凯米丽,更不可能会进攻依贝娜,打死她都不会这么干的。
“你不信?”老鬣狗冷笑道:“别以为你们狮子有什么不一样,我活了这么久,见识过的狮群数都数不清,哪个狮群能少得了这种事?你没经历过,只是因为时间不到而已。”
“你胡说,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弗拉大叫道。
老鬣狗的眼睛中闪过一道精光:“你不会,别人难道也不会吗?据我所知每头雄狮在成年后都会挑战自己的父亲,你敢保证你的两个哥哥不会吗?”
弗拉呆了一呆,没有说话,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但直觉告诉她老鬣狗的话是真的。失神间,她不由得放松了掌力,向下走了几步,似乎要和老鬣狗争论到底。老鬣狗是何等狡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它突然高高跃起,向树上的弗拉抓了过去。
弗拉一惊之下急忙往上爬,但已经晚了,她被高高跃起的老鬣狗牢牢地抓住了后腿。弗拉急忙抱紧树干以防自己掉下去,老鬣狗也死不放手,两人就这样吊在了半空之中。
“你······你不是说你已经快死了,就算吃了我也于事无补吗?”弗拉叫道。
“是呀,但你应该明白,对鲜血和食物的渴望是我们肉食动物的本能呀,这和能不能活下去是没有关系的。”老鬣狗叫嚣着:“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这快要死的老家伙吧,让我咬一口吧?”
弗拉又气又急:“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她拼命蹬踏着,想把老鬣狗甩下去,可瘦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走的老鬣狗竟然生出一股怪力,牢牢地抱着弗拉不放。
正在这时草丛里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靠近,看野草被拨动范围,这应该是个大家伙。弗拉和老鬣狗同时停止了动作,睁大眼睛,惊恐地等待着他们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