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之上,薄唇如削,隐隐透着肃杀之意。
在他转眸深入我眸中之时,他微启双唇,冷笑着溢出了这个久违敌人的名字。
“北漠太子傲恒。”
我不禁凝着他眸中的肃杀之意,微微叹息,“爷请来军中作客的久违敌人竟然是北漠太子傲恒,我方才还以为是那蒙天。”
他转眸冷哼了一声,“蒙天身上背有杨婶一条命,虽然北漠王让他活了下来,带罪立功,我可不会给他活着的机会,他不值得一谈,倒是这北漠太子傲恒确实是一个我少见的对手。”
原来蒙天己死,杨婶的大仇己报,方才那他眸中的肃杀之意是我看错,理解错了。
可话说这北漠太子傲恒,我倒想起了在宫中之时宁玄朗与我说过此人的厉害之处,继而到达曲州之时又不期意听到客栈路人聊起过这位风声四起的太子。
我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淡淡随着他的话道来,“北漠太子傲恒,我也在京城之时听人偶尔聊起关于此人的一些事迹,此人骁勇善战,又是用毒的高手,在沙场上论起,确实是个难得的对手,可惜骁勇有余,谋划却不足,论心机战略只怕远远不是爷军中左将军的对手。”
他侧首看我,眼中锋芒一掠而过,但笑不语。
既然此次与北漠一战己胜,那便是我劝他凯旋朝归的最佳时期,我便放下手中茶杯,轻轻起身,福身恭祝,“恭喜爷一举拿下北漠太子,立下奇功,此次边疆一战大举得胜,回朝父皇定会受封行赏。”
我这一句恭祝,似乎令他有些不悦,他突然唇边敛了笑,我迎着他深不可测的目光,只觉得全身泛起寒意。
接着他便伸手将我扶起身,还示意我坐下,重而又转眸至床头悬挂着的长剑之上,唇边勾起一抹冷如冰霜的笑容,缓缓的开了口,“我十五岁封王,这十年期间立下军功无数,父皇的封赏自然也是无数,就连这一把名扬全天下的龙泉宝剑他也赏给了我,当时惊诧了全朝野的大臣,也是从那回起,朝中大臣纷纷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从而我也给宫中的德妃与太子带来了威胁,可父皇……他又是否知道……我要的并不是这些。”
我顺着他追忆的眸光望去,他从不离手的长剑竟是名扬天下的龙泉宝剑。
话说这把龙泉宝剑,削铁如泥,风吹发断,斩金断玉,去如闪电,让我不得不想起那****挥剑破石,数名将士齐跪在地上的情景。
见此剑,如见君,拥有此宝剑,便拥有了权力,可他却说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到底要什么?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握有生杀予夺之权的虎符?
想到这些,我心底隐隐浮出一种错觉,似乎预见他将叱咤风云,虎视整个天下。
虎符?天下?
这个闪现在眼前的念头,一时之间令我心神俱震,心中激荡难抑,父亲与小姨的选择也许真的不会错,如若他真想得到虎符,那接下来我又该如何做?
“你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会让人护送你回京。”他突然而来的一句话生生的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微微一怔,他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对虎符志在必得,不,我不能看着他挥军北漠。
我自心底暗吸了口气,笑意重回唇边,“此次边疆一战,爷大获全胜,我想与爷一同凯旋而归。”
话落,我瞧见他杯中茶己空,便借着起身为他添苶,侧着身子,但仍能感觉到他的眸光落在我的侧脸上。
我强自敛定心神,提壶默默往杯中添茶,而他却一直迟迟不语,我的心中也开始有些慌乱,竟让我手腕微微发颤……
这是怎么了,有生以来,从不曾在替人倒茶时失态至此,我知道我是在紧张,紧张他接下来的话会告诉我,他的决定到底是什么?
突然,手上一紧。
我的手被他伸出来的手握住,这才惊觉杯中茶水早已溢满,看来我方才茫然出神,己经让他收在了眼底。
他没有说话,只是接过我手中的茶壶,轻轻的放在了一旁。
我微微坐了下来,他轻抿了一口茶水,声音有些淡的传来,“时机还未到,这一战还未结束,又怎能称得上凯旋而归?”
我心不住下沉,可依旧不敢去接受事情的真相,抬眸反问道:“时机未到?爷的心里还在筹划着什么?”
我就这样冷静的抬眸看他,想分辨出他那深不见底的双眸中到底在筹划着什么?
四目相对,屋中顿时沉静无声。
他目光深邃,突然转了眸,语声低缓,唇边的笑意竟有些温煦起来,“我好像与你说过,我不太喜欢与女子讨论这些。”
这个我自然清楚,此刻他虽转了眸,可我依旧追着他的眸光,努力让自己做到内心平静,声音也平静,“那既是如此,我便与爷同在,回京一事就请爷收回承命。”
烛影轻轻的烛台之上摇曳着,烛光轻而柔的映在他的侧脸之上,将他的神色照得格外清楚,他唇边的笑意在渐渐收起,手里的茶杯也是握得越来越紧,唇角紧抿做一线,半晌不语。
直到他的手突然放开了紧握的茶杯,几滴茶水溢出杯外,斜洒在手边时,他带着冷笑的声音一字一句开了口,“你果然此行是有备而来。”
我心头一跳,定定看他,他眉心紧锁,目光深沉慑人,令我心底阵阵发寒。
他也转眸深深的看向我,眼里神色莫测,“我记得我从未问过你为何来此,看来今日怕是己经到了要相问于你的时机了,说吧,前来边疆,你到底是为何?”
他终于问我来此地的目的了,从他的眸中我看得出他己经知道了我的目的。
虽然他待我如此,可我依旧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身陷战天麟的奸计,葬身北漠黄沙之中。
如若我将战天麟的计划相告于他,不只战天麟太子之位保不住,长姐也不能活,华府二娘亦要第二次承受丧女之痛。
而此次我只能阻止他放弃进军北漠,放弃夺得虎符的机会,从而率军凯旋朝归,这才是万全之策,不仅能保住华府二娘,还能保住他。
我低眸,告诉自己绝不能说出此行来的目的,只能不竭自镇定地向他请罪,“请爷恕罪!”
他随即冷哼了一声,将手边的茶杯,狠狠的甩至地上,哐当一声,杯碎于地,碎声响我的脚边。
我亦不能移动双脚,这一幕,令我想起了那日府中,他杯碎于殿中,令我伤脚,而后又默然前来送药,静养半月的情景。
他眸光寒意乍现,愤怒颤抖的话语直戳我背脊,“你又是为了战天麟?”
我与他四目相对,能感觉到他的眸中愤怒寒意,一时之间,那些不能道出的心酸与悲哀从心里涌上来,压得我透不过气。
面对他的寒眸直视,我咬了唇,“爷不也是,意不在收复失地?而是一举拿下北漠,夺得虎符,重击太子。”
“所以你是千里迢迢来阻止我攻打北漠,夺得虎符?”他唇边冷冷一笑,笑得寒凉透顶。
我仿佛看到了那日宫中,他逼我用身子换取战天麟一命,眸中要我死的肃杀之意,可这次他却未向我动手,而是眸光冷冷的绞着我。
最后终是冷静的起了身,冷笑扬言,“好,不想说,不回京,我便成全你,但我也清楚的告诉你,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一举拿下北漠,夺得虎符,让战天麟亲手奉出太子之位,永不翻身,而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到他的身边。”
我的心在他走过我身边带来的一阵风中,仿佛一桶冰雪从头顶浇下,刹时寒彻。
我起身伸手第一次紧紧的拉住了他的衣袖,却不敢转身看他。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如果是想以死来威胁我,那就劝你早早将这些把戏收起来,这次不管你说什么?就算你去死,失去你父亲手上的兵权,我亦不会改变。”
他的声音就像一条鞭子狠狠的抽在我的心上,心口聚然间失去了呼吸的起伏,我觉得痛,全身都在痛。
只因我在强忍着,我害怕有那么一刻,我挡不住心口的痛意,将事实的真相脱口而出,告诉他北漠一战,战天麟己设计谋害于他,可依他现在的状况,他会信我么?
他不会,他只会认为我的心里还是为了战天麟,所以才会编出这番谎话来阻止他挥军北漠,到时只怕适得其反,反而让他洞悉了我的计划,我若再下手阻止,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所以我不能说,我得忍住,绝不能因为心中的痛而害了他,害了那千千万万的将士。
就这样被他误会吧,也许只能这样被他误会,他才不会猜忌此战之中会有什么样的阴谋存在,而我也能悄悄的阻止这一切。
“别碰灵馨。”我缓缓转身面对他的背影,转移话题,竭力不让声音发抖。
他也转了身,眸中寒意越甚,好似一把刀子割在我的身上,声音依旧冷如冰霜,“你想护着的人还真多,方才是战天麟,现在倒成了个女人。”
我满目愧疚,从他的衣袖滑至他的大手,第一次主动的想要握上他的手,可他的手己握拳紧紧,我己经感觉到了他的手在触及我的手时,微微颤了一下。
我低下眸光至他紧握拳的手上,另一只手轻轻的附上,他也慢慢将紧握的拳头一点一点的打开来,我的声音低沉而来,“灵馨心地善良,纯洁干净,她不同我,如若爷不能好好爱她,就请爷放过她。”
他握拳的手突然一松,将我的手紧紧的握在了手间,声音中微微带着柔情,“告诉我,你是否妒忌,是否在意,如若是……我可以考虑不碰她。”
随着手上的微微颤抖与收紧,我抬头,心开始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的变软,我是妒忌,我也在意。
可当我的眸光渐渐看入他的那深眸之中时,我却心生胆怯,不敢,又或是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在他面前说忌妒与在意,我只能自心底迸发的倔强,令自己陡然生出一丝气力,垂眸道:“求爷放过灵馨。”
紧握的手瞬间的一松,他眸中柔情一瞬间退下,替代的仍是那冷如冰霜的眸光,“华蝶衣,你记着,只要是你所求,我这辈子都不会如你所愿。”
他化作了一阵凉风,拂袖而去,脚下一软,我仿佛浸在冰水之中,这样冷,冷得寒彻筋骨。
我只能向后撑着桌沿,勉力站定,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痛意与寒粟全身的颤抖。
我从他的屋中踉跄走回了自己的屋中,恰遇春兰守在我的门口,我便随意找了个理由唐塞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