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钱放儿子手里,“攒着,妙妙要是想吃什么,就给她买去。”
谢崇华拿着银子还觉得讶异,末了一想,母亲是疼没出世的孙子。他忽然有些担忧,如果妙妙生的是女儿,只怕母亲……还是不想了,他起身说道,“五哥估摸要在这睡了,陆大伯他们不知道,我去知会一声,然后再去看看妙妙,晚饭娘先吃,看着五哥。”
“行行,你去吧。”
他将母亲给的银子带着,回房拿钱袋装好,再看床上的人,正呼呼大睡。见他睡得好,这才放心出门。
他刚离开村子不久,就有一行人抬着轿子进村。
谢嫦娥撩开帘子往外看去,总要瞧一眼村口的大榕树,才会觉得舒服。许是路被春雨浇淋了一个多月,泥泞的路坑坑洼洼,轿夫走得小心,还是有些摇晃。
魏嬷嬷的鞋底已经沾满湿泥,满心怒气,可碍于谢家二郎有出息了,老太太也吩咐她要对少夫人好些,唯有忍着。轿子已到窄小巷口,谢嫦娥弯身下来,往家门走去。
沈秀听见敲门声,出来一瞧,见是女儿,好不意外,“怎么回来也不让人先来说一声。”
谢嫦娥笑道,“公公婆婆说要给您和弟弟一个惊喜,就让我悄悄回来了。”不过是因为夫家决定得突然又催得紧,根本没时间报信,哪里是要给惊喜,“二弟三弟呢?”
“都去镇上了,刑嬷嬷也回齐家领东西去了,都不在。”沈秀拉她进去说话,瞧见魏嬷嬷,这才想起来,问道,“你是今日就走,还是要小住?”
“住两天。”
“你也晓得,齐家遣了个嬷嬷来,原本给魏嬷嬷他们住的屋子给她了,要是不介意,还得放几块木板铺个床。那要委屈魏嬷嬷了。”
魏嬷嬷脸色剧变,这破地方她才不乐意住。沈秀虽然因儿子出息了觉得有脸面了,可对常家的人,还是很客气。见魏嬷嬷面色不佳,知道她不愿意,想了想说道,“那我去寻你七婶,跟她借两间屋子,她那地方大。”
魏嬷嬷这才笑道,“不劳烦谢夫人了,我们挤挤就好。”
“不碍事不碍事。”沈秀领着他们一行七八人出门,摸摸怀里还有点钱,等会要两间房,少不得要给点钱的,这人情她可不想欠下。女儿回来她是高兴,可又得花钱了,光是这八张嘴,就得吃掉不少米粮。
谢嫦娥进小厅倒了茶水喝,看向院子,鸡鸭羊还有狗都有了,稍显热闹,比起以前来,确实是富裕起来了。这令她十分欣慰,母亲和弟弟不用再受苦。
小饮一杯茶,忽然听见原本自己住的,已挪给三弟的房间有声响。她心里微惊,难道家里进贼了?可狗并没有在吠,正在院子里追着鸭子玩。
柳眉紧拧,俏脸已散去惊慌。缓缓起身在门口拿了根圆木,轻步循声走去。她紧握木棍,走到门口,稍稍探头,屋里果真有人,竟还在床上。她顿了顿,难道三弟没去医馆?
“三弟?三弟?”
唤了两声,那床上的人动作骤停。她更是好奇,跨步进去,要揭那被子。谁想还没揭开,却见一人猛地坐起身。瞧见他的脸,谢嫦娥也是诧异得愣住。
陆正禹醉得迷糊,猛然在梦里听见那朝思暮想的声音,瞬间清醒过来。奈何醉酒厉害,迷迷糊糊看见面前有人,看不清,可声音却听清楚了,还有身上那浅淡香气。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惊得谢嫦娥又羞又恼,“你松手!让别人看见你我都完了。”
如果知道他在这,她打死也不会进来,甚至连这院子都不会进。
任她敲打手臂,吃痛的他也不松开,本能告诉他如果一放手,她就会走了,决不能放。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他人之妻,他都不知道了,只知道不能放开。
谢嫦娥不敢大声呵斥,更不敢叫人来拉开他,要是有人进来,这便是调戏,他的名声也全完了。不待她多想,竟被他双手拦腰,用力一圈,那脑袋已埋在她胸间,惊得她浑身僵硬。羞愧得双目落泪,颤声,“你要毁了你自己,还有我的清白吗?”
“不要哭,不要哭。”陆正禹抬手要给她拭泪,却瞧不清脸,胡乱一抹,“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不喊你竹竿了。”
儿时谢父病逝,一家常要忍冻挨饿,谢嫦娥比同龄姑娘便要瘦小三分。邻居陆家小子就喊她竹竿,也真的瘦如竹竿。
可谢嫦娥没有办法忆往昔,只想他快点松手。使劲掰他的手,却无法胜过一个醉酒之人。
陆正禹跪在床边,仍紧抱着她,埋头不起,“你说,我要是有出息了,你就跟了我,因为你不想再挨饿。可你一转眼却嫁了别人,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要听你娘的?为什么要送书给我,喊我弟?为什么不跟我走。”他的眼已像染了傍晚云霞,红得厉害,“我该高兴的,你穿好吃好,可为什么我却没办法高兴?是不是以前我欺负得你太厉害了?所以你连见也不愿意见我?”
谢嫦娥又要落泪,她何尝不想跟他走,可是两人一走,两家都完了。母亲养大她不容易,陆家养大他也不容易。他这样聪敏能干,日后定有出息,她如何舍得毁他前程。可既然缘分已尽,就不该再有念想。见他迟迟不愿松手,再做纠缠,百害无一利。心下一狠,抬手重扇他一记耳光,趁他怔愣之际,仓皇逃出。
踉跄跑到院子,心仍在发抖。
陆正禹半梦半醒,半边面颊滚烫着。他没有追出去,坐在床边愣神。
他在做什么?
其中有多少酒力驱使,他心中最为清楚。不过……是一点酒劲迷乱心智罢了。不过是借着满身酒气,将藏了多年的话说出来罢了。可说了,又能如何,真要坏她姻缘,受千夫所指么?
他越想,便越是内疚,内疚到痛苦,痛苦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