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定,青衫公子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的严肃之色一扫而空,仿佛是将身上重担释去,如今无事一身轻。
说话这些话后,青衫公子坐在马车之外,继续欣赏起无尽黄沙,虽是寡山少水,但对于第一次来此之人来说,也的确并有一番风味。
马车之内,楚宁月眉头微皱,因为对方给出的信息,自己一无所知,更是不清楚,对方所说的名额是何物。
但眼下她却明白,对方误以为自己是那绿衣女子选定的传人,所以按照自己如今的立场,应对这名额之事,颇为在意才是。
心念至此,楚宁月闭上双眼,脑海之中思绪飞转,梳理已知情报。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当日湖畔之上的绿衣女子,借给自己的玉佩,乃是某种身份象征。
因为此种象征,自己才会被眼前之人认定为那女子选定的传人,带自己一并同行。
而自己当日昏迷之后,中途发生之事,一无所知,睁开眼时便已在这马车之上。根据这青衫公子所说,自己曾出现在古云驿,也就是说,他在发现自己之前,自己曾被人移动过。
那么移动自己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又为何要将自己放置于古云驿,这是第一个疑点。
紧接着,便是青衫公子关于名额之事,吐露出的信息。若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当日湖畔之战中,那绿衣女子乃是来自某一大宗门。
听青衫公子的意思,交给自己玉佩的绿衣女子,乃是戴罪之身。所以其选定的传人,不能直接加入其背后的大宗门,而是需要通过天启五城之考核,拿到所谓名额。
如今已知,自己将要前往风鸣院,这是因为其他四大院的名额已定,没有空闲。而这风鸣院,又已然势微,本身的十个名额之中,有八个被其他四院瓜分。
可既是考核,便应该存在统一性,为何其余四大院的名额皆已确定,唯独风鸣院还有两个名额。按照常理而言,以风鸣院此种地位,其名额应是最早确定的才是,此事,乃是第二个疑点。
至于第三个疑点,却无关自己的大局,而是眼下的小局。因为此疑点,来自于眼前的青衫公子,他的行为举止,目光神态,人前人后皆有许多变化。
或许他在隐瞒什么,亦或者担心自己发现什么....
....
半日时光,于楚宁月而言,转瞬即逝。因为这半日之中,她皆在打坐入定之中渡过,想要通过此法,恢复些许伤势。
可是让她无奈的是,此地没有丝毫灵气,打坐入定,只能让她稳固伤势,让气色看起来好转几分,却无法真正令伤势好转。
体内功法虽仍在运转,但产生的微弱灵气,也只能维持压制伤势消耗的平衡。这打坐半日,唯一的收获,便是让苍白的面色,变得有了几分生机。
如果无法解决灵气的问题,自己非但无法恢复实力,更不能轻易出手,此事颇为无奈。
“咕...”
就在此时,楚宁月自入定状态之中恢复过来,却听闻一声轻响,下意识望向响声的来源,面色微微一变。先前打坐之时,她没有丝毫感觉,可是如今恢复过来,她却发现了一件令人无奈的事。
如今的自己,状况颇为玄妙,虽仍有修士境界,但身体机能,却完全凭借此少年肉身。修士一旦进入开元境,便可以灵气维持生机所需,不必进食。
然而如今的她,却化身成为了这少年,先前昏迷三日,再加上这半日打坐入定,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立时充斥全身,使得她的气息又微弱了几分。
“想不到你内力平平,静坐的功夫却是一流,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位师叔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了。”
就在此时,车帘之外,响起了青衫公子的声音。只是其说话之时,语气之中,却带着一丝细不可查的怨念。
楚宁月自是不知,对方为何如此,更加不知该如何开口,讨要食物,这种感觉,对于修士来说,实在百年难遇。
只是她又如何知道,这半日之中,青衫公子曾对她说了数十句话,却从未得到任何回复。先前楚宁月昏迷之时,青衫公子将注意力放在风景之上,甚至怡然自得,那是因为此地没有其他选择。
可是如今楚宁月已然苏醒,后者便有了其他选择,看着满目黄沙,心中的新鲜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聊。
于是,他便将注意,打到了楚宁月的身上,毕竟因为一些麻烦,他也要在风鸣院待上一段时间。可是却没有想到,这少年竟如此寡言少语,自己说十句他也不曾回答一句。
久而久之之下,使得青衫公子心中,产生了一丝不满。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前,忍不住掀开车帘,却是发现眼前少年,正在静坐的事实。
“不知...阁下该如何称呼?”
楚宁月此时轻声开口,却是打算与这人交谈一番,只不过她此刻的目的,不再是试探对方得到信息,而是想要结识一番。
“什么阁下?我如何也算是你的接引人,叫一声师兄不为过吧。”
对于青衫公子忽然间改变的态度,楚宁月颇为茫然,此时不知对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是她又如何知道,自己打坐入定,没有听到的那数十句话中,有几句乃是关键信息。
而这青衫公子,也是在确定了楚宁月静坐入定,听不到自己的话后,将一些不能说的话,悉数宣泄了一番。
虽然心中清楚,对方根本听不到,但平日里却极难找到这样的聆听者。于是,在青衫公子看来,自己和身后少年,早已算是朋友,说起话来,亦开始暴露本性。
有些烦恼憋在心里,无论如何自言自语地开导,有时都不如与人说出来得更为直接。
而这些话,一旦说出口,于自己而言,便很有可能不再是烦恼,因为在宣泄的过程中,经常会灵光一闪,豁然开朗。
这个时候,选择谁作为聆听者,便尤为重要,若是选错了对象,于人于己,皆是不妥。
“师兄。”
既选择了要与之结识,楚宁月便不会拘泥于身份与称谓,这师兄二字,喊得大大方方。
“我姓赵,名...名字有些拗口,不记也罢,你日后叫我赵师兄即可。”
青衫公子听到这师兄二字,先前心中积攒的一丝怨念,顿时烟消云散。不过其在说到自己的名字之时,却有略微停顿,楚宁月亦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自然是不会点破的。
“轱辘....”
就在此时,一阵轻响再度响起,可谓恰到好处,楚宁月立时抬头,嘴角泛起一丝弧度。如今两人,相隔一帘,楚宁月有神识在身,能看到对方的神色,对方却看不到自己。
而她之所以有此反应,乃是因为这声音的来源,并非是自己,而是对方。
自己正不知如何开口,对方便已率先“饥肠辘辘”,或许无需自己费心,对方便会主动意识到这个问题。
天色已然黯淡,马车依旧行驶在官道之上,而那匹白马,则好似永远不知疲倦。青衫公子饥肠辘辘,此刻也是有些无奈,尤其是在自己刚刚认下的师弟面前出糗,实在丢脸。
于是一时之间,他亦不知如何开口,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这使得马车之内的楚宁月,同样无语。
只是她并不知道,眼前的青衫公子,之所以成为她的接引人,一是因为巧合,二却是因为躲避麻烦。此次前往南域风鸣院,乃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远行,因此缺乏经验。
另一个原因,便是他太过相信家仆的话,说是这坐骑虽然饭量颇大,但却可以日行千里,更是知晓如何前往风鸣院。因此他此行南域,只是准备了三日口粮,马草倒是取之不尽。
难不成,自己堂堂世家...竟要沦落到与新认的师弟,吃马草苟活的地步?若是这样的话,即便这师弟不将此事说出,也会是自己心中一直存在的心结。
“老头子明明说这条路是官道,怎么会连个驿站也没有,若再这样下去,等到了风鸣院,我便可以直接为这师弟收尸了。”
青衫公子心中无奈,但这话也无法对身后之人说,只希望自己一向不错的运气,能够在此时派上用场。典籍之上记载,南域之中,夜半多有沙狼出没,经常攻击行人,也不知自己能否遇上。
“赵师兄可否稍停一下马车?”
楚宁月再度轻声开口,但这一次却不是刻意而为,而是当真气虚无力。不过她也已经从方才青衫公子的表情之中,猜出了大概。
而此时她要对方停车,自然不是因为,这周围黄沙之中,有什么可以食用的材料。而是因为其神识窥探之中,发现了一路人马,正朝这个方向而来。
若是马车继续行驶,以此白马的速度,定然会与那些人错过。所以唯有停车,才会与那些人遭遇。但,事情进展顺利,需要一个前提,便是这青衫公子实力不弱,因为来者不善。
“好。”
青衫公子并未多问,也并未怀疑什么,因为这满目黄沙之中,忽然停车的原因只可能是一个,人有三急。
可就在楚宁月,踉跄自马车之上,走下之时,身后却传出了一阵马蹄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