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罗香的声音在君之章冷冷的目光中戛然而止。姣好的容颜慢慢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男人还可以如此冷酷。
“你下去吧。”君之章闭了闭眼睛。就在刚刚,他居然把罗香看作了那个几日前在郊区小饭馆里的那个女子。少女娇俏的容颜活灵活现,时而娇笑时而嗔怒。而自己,内心里竟然有一种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般的喜悦!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是桐华高高在上的六皇子,怎么可能与那样的平民少女又什么交集?不,莫说是交集,就连见面,都是第一次!这样奇怪的感觉搅得他神思混乱,就连一直压抑的很好的烦闷都爆发了出来。
他还没有绝对的把握去和别人争斗,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就暴露了出来……
当胯下的黑马奔跑在狭窄无人烟的小路上,当青衫的公子抬首望向那小小的饭馆儿里忙碌的人儿。
君之章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小浅……”红娘拿着烟袋锅的手有些不稳。
“咦?”艾浅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尊贵公子有些迷茫。难道他是想起来了什么?难道他是想起我来了?难道他是想跟我道歉?无数个‘难道’从心中生出,随后又碎裂成水上的泡沫。
只见那温润如玉的公子高高的抬起下巴看着里面的人儿,随后又调转马头高傲的离开。
“快去干活儿!就知道在这里抽烟!不知道害肺啊!”艾浅煞有其事的冲红娘吼道。心中的小人儿捂脸,我滴个六殿下哟,您表现的这么高冷这么傲娇真的好么?
君之章骑在马上,心中懊恼不已。我是怎么了?我是疯了不成?行事这般的无章法。
“呵,之章,你大哥说你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看来是确有其事。怎地在朝堂上也这般的心事重重?”凤鸣帝显然今天心情很好。
“额,儿臣有罪,请父皇降罪。”君之章规规矩矩的跪下请罪。再不复三年前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凤鸣帝苍老的脸上露出不喜的神色,有些秃了的眉毛皱了皱。这个老六,一向是和他最为亲近的,似乎一转身就能看见他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濡慕之情一样。这个样子,莫不是还在怪朕三年前的事情?
君之章此时冷汗遍布全身,刚刚的抬眼偷瞄,让他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纰漏。作为儿子他一向都是敬爱父亲的好儿子,作为皇子他一向都是坦坦荡荡有些直白的六皇子,怎么可以露出这样类似于埋怨的姿态?
“父皇,不瞒父皇,最近,儿臣……儿臣……”磕磕巴巴的语调惟妙惟肖的刻画了主人犹豫的心情。
“恩?有什么话说出来。”君御枫对于这个儿子的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很是不满。他们桐华的开国帝王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他君御枫也是个杀伐果决的,皇家怎地会有如此的子嗣?磨磨唧唧唧唧歪歪像个没用的文人一样。一点也没有男子汉该有的果决!
“儿臣……”
“哈哈,六弟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不好意思吧?”君之宏大笑。
“之宏说的对吗?”君御枫没有怪罪君之宏朝堂上随意插嘴的不敬之罪,反而觉得如此才算是他君家的男儿。
“恩……大太子殿下说的正是。”语毕,君之章面上可疑的红了红。
“哈哈,朕的之章长大了啊!来,给朕说说,到底是哪家的女儿?莫不是那罗家的姑娘?”君御枫起了兴趣,再怎么高高在上野心勃勃也是个父亲,为人父的又有哪个不想关心下子女的婚事呢。
“额,说来,这位姑娘倒是出身平凡。”
“哎,我君家儿郎娶妻娶贤,怎能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君御枫不在意的挥手。
“恩,其实,我与那姑娘也不过一面之缘……”
“哈哈!没看出来我儿倒是个性情中人!当年太祖皇帝不也是和圣平皇后一见钟情!给父皇说说那姑娘怎么样?”
“儿臣,儿臣并没有与其深入相处过,只是,至此心中想念。说来,倒是儿臣唐突了。”君之章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这还不简单,父皇这便为你下道旨意,将那女子许你为妻!”君御枫浑浊的眼睛闪着诡异的亮光。
“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啊!”
“皇上!那女子来路不明,怎可混淆了我天家血统!”
“皇上!六殿下堂堂天家皇子,怎可如此草率的娶一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妻!”
“皇上!皇上还望三思啊!”
“皇上!”
君御枫一言,平静的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君御枫太阳穴抽了抽,神经质的瞪大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都给朕闭嘴!朕的儿子,朕的儿媳!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都在这里吵吵嚷嚷,朕知道你们私底下那些龌龊!哼!来人,传旨!”
“是。”底下的侍从抖着手奉上拟好的圣旨,一双眼睛死死的垂下盯着地上,不敢多瞄一眼。生怕被越来越暴戾古怪的帝王拉下去砍了脑袋。
瞬时间,针落可闻。
君之章依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就连最好的礼仪师都挑不出一丝的毛病。
“好了!退朝!”
君御枫不快的回到寝殿,看什么都不顺眼。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一名小侍小心翼翼的禀道。
“恩,快让惜香进来!”君御枫浑浊的双眼爆出兴奋的晶亮的光,衬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十分诡异。
“臣妾,见过陛下。”季惜香象征性的福了福,随后就扶着君御枫坐了下来。“臣妾听说今日朝堂您为之章那个孩子指了门儿亲事?”
“啊,小六儿长大了啊,也知道找姑娘了!”君御枫想了想才回答。最近不知怎么了,脑子总是混乱的很。
“恩,兰妃去的早,之章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了。他的亲事皇上还要仔细斟酌呐,这孩子从来心思重的很呢。”季惜香带着回想的神色。
“啊,小六儿啊。那女子……”诶?那女子怎么的来着?为什么完全想不起来了呢?
“啊,既然是陛下选的,那自然是极好的。想来之章总是一个人生活,连个暖床说话儿的都没有,这样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季惜香不经意的接了下去,保养的极光滑的手握住了君御枫干枯的手。
“恩,我的皇儿,自然是要最好的。近日好没精神,惜香,你那羹汤怎么不做了呢?”君御枫敷衍的又说了一句,急切的反握住季惜香的手,问道。
“圣上有所不知,我日日所做的羹汤,全系皇儿万里迢迢的从极远的北方山林中找出的补药才能有那提升精气充实筋骨的奇效。而近日……”季惜香咬唇仿佛又什么难言之隐。
“什么?近日怎么了?是人手不足?还是银钱不够?”君御枫连连问道。
“不,是。是那草药急为通灵,每次都要祭天司的大长老青丹子洁身焚香,夜观星象算上七日才能窥得一线天机,寻得那草药的所在。然后又需将草药用天池净水连连施法炮制上七七四十九天。如此一来,才能够让臣妾以一腔敬爱之情熬制出来。”
“那最近怎么了?”
“最近最近,”季惜香一双美目默默含情,带着说不清的委屈,“陛下,臣妾有罪,教子无方,前几日青丹子偶遇之允,被之允好一番嘲弄,又,又以招摇撞骗其君犯上之重罪打入了天牢……”
“什么?”君御枫大怒。
“陛下,陛下息怒,之允也,也是怕陛下被欺骗……”季惜香手帕捂脸,哭的伤心。
这边,君之章似笑非笑的朝君之章拱了拱手。“太子殿下。”
“想不到六弟竟是个痴情胚子。”君之宏挑起唇角,“他日你与那姑娘成就好事,莫忘了我这个大哥啊!”
“哪里,太子殿下的成全之情,之章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定要好好登门道谢一番才是。”
“才子佳人,想来他日我桐华又要添一令人艳羡的传说了。”君之允走来,笑道。
“这传说的成就,还是二位好哥哥的成全起了大作用啊。”君之章挑眉。温润的面庞似是盈满了感谢。
“臣杜元耀见过三位殿下。”杜元耀穿着战袍威风凛凛的走来,周身似是环绕着三千冤魂般的冷冽。
“杜大将军不必多礼。”君之宏客气道。
“就是,大将军一向和六弟一见如故,和我们自是也不必多礼。”君之允上挑的桃花眼泛出微光。
“二位殿下说的哪里话,元耀自是臣下,当然要向君上见礼。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天圆地方,万物自有规律。”杜元耀一脸的肃杀。
“哈哈,怪不得大将军战场杀敌从未铩羽而归,想来就是这一本正经的性子起了作用。”
“大皇兄说的极是……”
“什么?”四皇子府,四皇子妃杜慧荷的房间里传出女子震怒的质问。
“皇皇上下旨要六殿下娶艾浅为妻,听说听说,还是六殿下自己求的……”倒霉的丫鬟哆哆嗦嗦的贵在地上,万般不愿的又复述了一遍刚刚传来的消息。心里祈祷这祖宗不要把气都撒在自己身上……
‘啪’的一声,茶杯碎了一地,滚烫的热水沸腾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