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卡伊塔尔希阿巴又像个老顽童似的笑起来,‘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出生的人会有不同的禀赋,但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生的人一定会有相同的禀赋。你们可以去秘鲁,去那个年轻护林员的家乡,寻找出生地和出生时间尽可能同他相近的孩子,我相信那个孩子必然也有亲近动物的天分。这一点不要怀疑,那些科学家们曾经统计过,过去400年间有54%的杰出数学家都出生在北纬53度的某个相近的季节中。’
“卡伊塔尔希阿巴的话如同醍醐灌顶,我们重新看到了希望,是啊,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出生那么多人,一定会有同年轻护林员在同一地同一时间出生的孩子的。”
一刹那间我一明白了,“乔伊斯先生,你们说你们来这里招募喂猩猩的孩子其实就是为了寻找同年轻护林员一样的能和大猩猩成为好朋友的人?”
乔伊斯先生点点头,他的脸似乎红了一下,他说道:“我们打听到了那名年轻护林员的准确出生地,他就出生在拉林科纳达,出生在南纬十六点三度的这片矿区,但是他的准确生辰我们却只知道个大概,保险起见,我们只好用诱人的待遇吸引矿区内所有十四岁到十六岁的孩子到猩猩乐园中来,观察他们是否是需要的人选,是否有亲近大猩猩的天分。按理说我们应该将待挑选的孩子们都送到维龙加森林,可是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这么做动静太大,会引起各种怀疑,还有泄露机密的危险。我们只好运来了几群不重要的大猩猩,并且花费巨资在这里为它们建造了几座巨型的温室,就连温室内的植物也从刚果金移植而来,我们要通过它们来进行测试和筛选。”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涌起一阵阵失落,乔伊斯先生、秃顶先生,还有眼镜女士,我一直都认为他们是仁心慈怀的白人,猩猩乐园中的温暖和安详像一团火光一样永远的留在了我的胸间,尽管如此,我还是迅速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相信爸爸也会有同感,我结结巴巴地问:“乔伊斯先生,难道说加西亚,难道说加西亚就是你们寻找到的能和大猩猩成为朋友的人?”
乔伊斯满面欢笑地点点头,“是的,你们之前都看到了,加西亚和大猩猩们亲如一家,加西亚就是我们殚精竭虑要找的人。”
“可是…”我和爸爸几乎异口同声,几乎都目瞪口呆。
“可是加西亚是个智力障碍患者,对吗?”乔伊斯先生望着我们,若有所思地说,“是的,一开始我们也不相信加西亚这样的智障少年会是拥有亲近动物的天赋的人,可是现实慢慢教育了我们。一批又一批的正常的孩子,无论他们有多么聪伶,根本引不起大猩猩们的兴趣,大猩猩懒得理睬他们。我们心焦如灼,不得不将甄选的范围扩大到那些身有残疾的孩子,甚至是智力残疾的孩子。我们挨家挨户去搜寻这些年龄相符但行动不便、遭人遗弃的孩子。上帝啊,事实证明我的这一决定有多么正确,我们险些漏过了加西亚。加西亚来到这的第一天就表现的卓然不群,他无论如何都不肯佩戴斜视眼镜,也许那令他感到不舒服。但是,尽管如此,从他和大猩猩们相互瞅见的那一刻,我们就知道一切完全不同。他的眼中丝毫没有对这些山地巨人的恐惧,他像是见到了一群毛茸茸的小猫,兴奋地挥起胳膊言词不清地叫着什么,而那些大猩猩,包括银背在内既没有慌乱,也没有表现的愤怒,它们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后来,加西亚竟然兀自走上前去要抚摸站在最前面的银背,我们都吃了一惊,我们正打算冲上去拦住他时,却吃惊地发现,银背没有像看见别的陌生人一样怒气冲冲地捶着胸膛又吼又叫,相反它安安静静地盯着加西亚,也伸出了一只胳膊,他们就那样隔着栅栏触到了一起。无论亲眼见到那个场面的人是否会相信,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他们吸引到一块儿。他们像是一见钟情的知己,像是失散多年后又重逢的手足兄弟。银背用褐色的眼睛望着加西亚,一只温暖的手臂扶住他,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低的嗬嗬声,我们知道那是大猩猩们高兴的一种表示。而加西亚竟然轻轻地拍拍银背的脑袋,仿佛在认真的安慰它。
一切是那样的不可思议,这样的场景让我们毫不怀疑加西亚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拥有亲近动物的天分的人,尽管他是一个智障。后来的情形完全证实了这一点,加西亚和大猩猩们已经不满足于隔着栅栏交流了,在几名手持麻醉枪的安保人员的协助下,我们尝试着将加西亚带进大猩猩们的领地,我们小心翼翼,但加西亚却如鱼得水,他毫无顾忌地和银背抱在了一起,他们互不设防,亲密无间。加西亚很快就被银背视为族群中的一员,实际上他的地位甚至高过其他大猩猩,它们将他视作第二银背,他们一起玩耍,一起食用水果,加西亚甚至不愿意从树丛中出来,他宁肯同猩猩们一起过夜。为保险起见,我们又将加西亚带到另外四个猩猩群中实验,结果如出一辙,所有的银背,所有的大猩猩都在很短的时间内接纳了他,它们将他视作家庭的一员,我们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有的人说这是因为他头脑不清,无知无畏的结果,但我更倾向于卡伊塔尔希阿巴的观点,他的这种本领是天赐神授的,恰当的出生时间和出生地点让他拥有与众不同的基因序列,这是他的天赋。““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实在难以置信。”初到温室中见到的情形让我毫不怀疑乔伊斯先生所说的一切,只是加西亚拥有亲近猩猩的天赋这件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都认为他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了,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头脑不清的人只会带给别人负担与折磨,最终也只会悲惨地死去。但我马上又想到了加西亚的伙伴,那只对他百依百顺的公鸡,我们都忽视了,我们都没有想到,那其实正是一个明显的证据,加西亚真的能同各种各样的动物成为朋友。
正在我头脑发呆的时候,一旁的爸爸突然间抽泣起来,他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跪倒在地上,越来越大声地抽泣起来,他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哝着,“上帝…上帝…”
我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同样滑下泪水的还有眼镜女士。乔伊斯先生似乎也很动容,他尽量让自己保持的得体,搀扶起爸爸,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是的,先生,上帝真的没有偏袒任何一个人,即便是那些看上去残缺不全的人,上帝也给了他们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我和爸爸回到栅栏附近,再次看加西亚和大猩猩们亲如手足般的玩耍。是的,上帝同样给了加西亚一份礼物,只是我们眼拙心钝,没有发现它。只有妈妈始终怀抱着信念,她相信上帝是不会遗弃任何人的。
妈妈醒来后,我们费了好大劲才让她相信加西亚并非遭受了虐待,他只是在同大猩猩朋友玩耍这个事实。妈妈泣不成声,这么多年的辛酸、无助、屈辱与磨难此刻全部化成了一行行泪水顺颊而下。
乔伊斯先生为我们全家提供了像样的食物和住处,加西亚没有和我们一起吃饭,他这会儿是国宝,有许多人在专门照看他。
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我都没有意识到从这天起我们无法再回到家中了,乔伊斯先生将最顶级的机密告诉了我们,他可不希望这些机密由我们散播出去。很长时间之后我猜测乔伊斯先生之所以要把外星探测器的事情告诉我们,是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假如加西亚狂躁而不听指挥,起码我们可以安抚他,让他安静下来。无论是加西亚还是我们都不过是服务于搜寻探测器的工具。爸爸曾经提出回一趟家收拾东西,但乔伊斯先生笑着说:“那间棚屋和屋中的家当不会值太多钱的,我们会成倍地补偿给你。”
我们被羁留在猩猩乐园中无所事事,两天后,十多架直升机从天而降,乔伊斯先生说要带加西亚和大猩猩们回到维龙加森林,我们也得一同前往。之后,那些闪闪发亮的温室就会被拆除。
大猩猩们被分别关进笼子送到直升机中,我们全家和乔伊斯先生他们单乘一架直升机。
不知飞行了多久,直升机编队到达了一个军用机场,大猩猩和我们转乘一架庞大无比的军用运输机,我从未见过如此宽敞的飞机,它的肚子里能塞下上百辆汽车。
这一次是真正的长途飞行,我猜飞机在空中足足飞行了一天时间。
到达目的地后,我和爸爸、妈妈被带到一个地方住下来,这里像是监狱,被高墙封闭,还有昼夜巡逻的大兵,而加西亚和大猩猩们被带到了森林中,乔伊斯他们要让加西亚同猩猩们一起生活,骗取银背的信任,让银背心甘情愿地将藏匿于某个地方的探测器拿出来炫耀。
我们不能离开这个陌生地,但每天的食物非常丰富,我们天天都像是在过节。说实话,尽管如此,我仍能看出爸爸和妈妈食不甘味,他们在担心加西亚的安危,森林毕竟不像温室,妈妈害怕加西亚会走失,会被别的可怕的动物伤害到,她每天都会哭泣好几次。爸爸同样愁眉不展,我知道他的感受,他心劳意攘却丝毫无能为力。爸爸曾经想抛弃加西亚,可是我知道有一根无形的线始终将他和加西亚拴在一起。
乔伊斯先生一直没有再露面,他一定急于寻找到探测器,不过每天都会有别的人来探视我们,并且安抚我们,他们一再向妈妈保证加西亚绝不会有任何危险,他们说有成百上千的大兵守在那片森林中。
几乎是一整个月后,这种让妈妈和爸爸度日如年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乔伊斯先生回来了。从他的表情就能够猜得出探测器找到了。乔伊斯先生告诉我们说一切都同计划一样顺利,加西亚分别与5个大猩猩族群生活,最终一只银背从某个人手难及的地方取出来那枚探测器向加西亚炫耀,加西亚身上的便携摄像机拍下了那一切。
加西亚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对于我们来说这比搜寻到探测器的意义更为重大。妈妈抱着加西亚又哭又笑,连爸爸也亲热地抱起了他。
乔伊斯先生接下来告诉我们说,我们不能再返回秘鲁,我们将终生生活在太平洋的一个海岛中,那是美国的一处军事基地。
我们毫无办法,只能听由他们的安排。几天之后,我们被军用机送到了那里,我们不知道它离秘鲁有多远,离别的国家有多远。
按照他们的规定,我们不能离开海岛,其实即使没有这个规定我们也无法到达别的地方,这里四面被望不到边的大海包围,除了美国的军用舰艇外,根本见不到别的船只。
乔伊斯先生分给我们的房屋很宽敞,比起我们在拉林科纳达矿区的棚屋来,它气派的像是天堂。另外,我们不用做任何事情就能按月领到一笔足够我们生活的薪水,这是美国人对加西亚、对我们一家的补偿。岛上的军医每个月还会定期为加西亚检查,给他注射高级的药品,虽然他仍然很愚钝,也仍然会癫痫发作,但发作的次数真的比以前少很多。
不管怎么说,我们全家人仍旧能够生活在一起,这是最重要的。有时候,看着婆娑起舞的椰子树和被夕阳渲染的金灿的海面,我们真以为自己身处梦中。是啊,比起在阴暗危险的矿道中刨矿石的日子来,眼下的一切就犹若天堂。
爸爸不止一次地向妈妈道歉,他知道,如果没有妈妈对加西亚无怨无悔的关爱,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是妈妈的爱与坚持带来了一切,是她让我们全家人摆脱苦海。爸爸开始悉心地照料加西亚,他要弥补从前的过错。
很多个时候,我仍然会梦到让人心惊的矿道,梦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科尔多瓦、埃里亚斯、小皮萨罗、萨拉斯、哈维尔、埃德加多,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吗?他们一定仍在忍受着白人的卡乔雷奥制度的剥削,他们在黑暗的矿道中挥汗如雨,却永远也不会看到希望。每每梦见他们醒来后,我都会泪落沾巾。
海岛上除了各式各样的机库和船坞外,竟然还有一座小小的教堂。这里成了我们全家人光顾最多的地方。那些子虚乌有的外星人和探测器引不起我们的什么兴趣,倒是历经了这件事情后,我们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恩慈、善恶、命运和灵魂这些东西,我们愈加的笃信上帝的公正与仁慈。教堂中的那位老牧师不止一次地聆听我们的故事,像乔易斯先生一样,他也说了一句让我记忆终生的话--最珍贵的东西通常都被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上帝将最珍贵的东西给予了那些最不起眼的人,只是要发现它们得依靠不弃不离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