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出去走走,你们不必紧张成这样的!”悲卓疲惫地说道,“爸妈、还有老姐,不用担心!自从昨天石鸣和夏许来过之后,我就再没有要为几年前的那事而轻生的念头了!医生不是说了吗,我这样的精神疾病还是要多放松放松,所以你们就不用跟来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好了,再见!”
说完,悲卓就一边盯着他的家人,不让他们跟出来,一边轻轻地将房门给关上。甚至在走出去数十步之后,悲卓还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直到再三确认没有人跟来后,他才放心地散起步来。
这不是悲卓神经质,而是前几次他散步时都被家人紧跟住了。一遇到药店等地方时,也不管有没有能帮助机关人自杀的东西,他们就会跳出来,然后将悲卓给死死地按在地上。
‘我现在应该多少有些恢复了吧,至少能对外界刺激产生正常的心情反应了!’悲卓自我安慰地想道。不过他的脸上只有深深的倦乏,而没有丝毫喜悦的表情,双眼也像是一潭死水。
这一点悲卓也从地上的积水中看到了,自己真实的样貌很出乎他的意料,也将他给稍稍吓了一跳。悲卓真的是以为自己已经处在恢复的阶段了,估计只要一段时间之后,配合着放松与调节,精神上的痛苦应该可以自然而然地消失无踪,但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天真了些。
“原来我只是不去想那些令我难受的事情,但我内心之中的阴霾一直都在,只是隐藏到了更深处而已啊!”悲卓喃喃说道,“遗忘也许是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但看我这张脸就知道应该是不可能的了!和——黑——,唉——,我连一个笑容都做不出来了,噩梦犹在啊!”
深深地叹了口气,悲卓将这些都抛之脑后。不是试图将烦恼看开,而是真的不敢去想了。
悲卓漫无目的地走着,耳边嘈嘈杂杂却什么也听不清,眼中有过无数景色映入但谁都未留下,仿佛遗世而独立了一般。他就像是时无的幽魂,安静地穿梭过数条街道与人山人海。
不一会儿的功夫,悲卓走到了一片安静的街区,莫名地感觉到某种难受而熟悉的情绪。
眼角突然扫到了门口站着俩警察的一栋房子,这使得他猛地停下了脚步,恍惚地说道:“我怎么会来到这里?紫甘死去的地方,……不!不对!夏许说紫甘她还有救的!”
正如悲卓所说的,这里是镜心的家。当初出了那么大的事故之后,镜心就被禁足在了家中,卷尾巴也被锁到了前院里的一个小笼子里,机关人警方也不允许任何镜子从虎镜子园里出来。还有,当初镜老头儿当初建立虎镜子园的许可和镜心的居住权都要重新审核了。
“还听说,有些机关人对于那数量极为庞大与力量很是诡异恐怖的镜子们感到不安,所以镜心……姐很可能必须搬离机关城。……”悲卓漫不经心说道,仿佛他与自己聊天时都在敷衍,实际上他心里在想着些其他的画面:那一天,在这门口,紫甘的妈妈抱着成为植物人的紫甘哭得撕心裂肺。
……悲卓的回忆……
上周末最后几个时辰(几个小时),虎镜子园里万千灯光点起、如星辰洒落大地,外面也已经夜深人静。悲卓披着毛毯、被机关人医生搀扶着,失魂落魄地从镜心家中走出。一到门口就看见了一群群穿警服与白大褂的机关人挤在眼前,还有一声声令石头都哀伤的痛哭。
看到紫甘那张平静至极的甜美小脸,再一想到她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悲卓就感觉心如刀绞。他因此而呆立在原地,就连镜心从他身旁走过去都没有注意到。直到镜心的一句“抱歉,妙妙,我……”才使他回神,当然这声音也引起了紫甘妈妈的情绪波动和其他人的侧目。
没有转回头来,紫甘的妈妈只是冷冰冰地说道:“请你离开这里,我不想见你,紫甘也不会想要看见你的……嗯,呜呜呜……”说着说着,她就哭泣了起来,语气也冲了很多,“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是因为相信你,才将紫甘交给你照顾的!回答我,我的好姐妹啊!”
‘因为这样一场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故,一场也怨不了谁的事故,多年的朋友之间因此而出现了裂痕!紫甘的妈妈对镜心……姐有埋怨,甚至是仇恨,真很正常,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虽然我知道镜心……姐没有错,但我仍忍不住对她有怨气!’悲卓心情复杂地想道。
……
鼻头上突然一凉,悲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同时也从过往的记忆里回过神来了。深深呼了一口气,悲卓用左手食指在鼻尖儿上轻刮了一下,发现是一滴有些儿冰凉凉的水点。
突然,悲卓的左眼也感觉到了同样的凉意,紧接着它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滑落。眨巴眨巴双眼,悲卓抬头向上望去,发现灰蒙蒙的天空里有些许小白片悠悠闲闲地飘落下来。
“下雪了?现在的气温还没到可以下雪的程度吧?我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冷意啊!是我太迟钝了?还是天候有异常?”悲卓疑惑地喃喃道,“对了,现在是几月份来着?呃——,记不清了,最近我的脑袋有点儿混乱、浆糊!……算了,单纯地赏雪就好了!”
逐渐随着天色渐暗、风也越呼啸越大,零零散散的小雪花很快就变为了遮天蔽日的鹅毛大雪。路上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但悲卓反而坐到了长椅上、很是享受这份意境。
不过,如果在火炉旁欣赏窗外雪是种享受,但如果是自己身处于大雪中那就没什么闲心了。
看着眼前灰白色的画面:苍白的雪花、暗淡的街道、阴沉的天色,而且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一个旁人,这使得悲卓心里忽然涌上了孤独的苦意,也不由自主想到了家、家人和朋友。
“好像感觉有点儿冷了,还是回去吧!”悲卓轻声对自己说道,同时也起身向回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脚下的雪就已经积了有半指厚,像松软洁白的松糕一般。悲卓踩上去时,会发出“咔哧——,咔哧——,……”的有趣响声,这是下雪天的常见乐趣。在不远处,正好有几个小孩子在蹦跳着踩雪玩,更有趣的是还有一个成年人凑在其中、玩得欢呼雀跃。
玩雪的小孩子年龄大约只有悲卓的一半,看上去他们应该是经常凑在一起玩。这令悲卓想起了自己和朋友们:‘正好是六个,我们也总是六个凑在一起。即使只是简单地聊聊天,也能感觉很开心!……但现在,一切都被改变了,那事故无情地撕碎了我们的平静与快乐!’
‘不只是因为紫甘变成植物人而破坏了她那个原本幸福的家庭,我们也难以接受失去一个好友的悲痛!而且异世观心镜所变成的水晶深深地挖掘了我们的内心,使得我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精神上的创伤,就连被诊断为毫发无伤的夏许和石鸣他们俩都变得与以前不同了!’
这样想着,悲卓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并狠狠重重地踩了旁边的石墩子一脚,直接将其踏碎成了石砂和石末。这一下发出的巨响,把那玩雪六个小孩和一大人都吓了一跳。
发泄了一下怒火之后,悲卓又变得垂头丧气起来了,他叹着气说道:“唉——,我的实际情况要比想象中糟糕得多!如果不能及时解决心里的痛苦,那我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
“想起来,除了昨天,我一直都没见着石鸣那小子!不知他最近有没有去上学,不知道他现在神秘兮兮地在弄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我总觉得石鸣变了好多,但又说不出来。我开始发现自己对于他的事情知之甚少,他会说的事也很少,感觉陌生了!”
“对于夏许,我还是一直都看不透,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所变化了。而听雪姐则变得比以前更冰冷了,也更有距离感了!还有,夏许和听雪姐以前一直都是很亲密的,常常在平淡中透露着甜丝丝。但是,最近他们俩很少会见面,也很少会说话了!”
“最令我担心的还是如铃,不论是她的精神状态、还是家庭情况都令人感到不安!事故那一天,我真的是被如铃的样子给吓到了,因为她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具毫无魂魄的行尸走肉!还有来接她的父母,他们竟然没有询问一句如铃的情况,也没有对如铃安慰一句话!真是太不正常了,或是说是太可怕了!”
随着喃喃得越多,悲卓的叹气也越深、次数也越多,犹如这愈加阴沉的大雪天一样。
“孩子,孩子!稍等一下,孩子!我有话要和你说!”一阵呼喊声从悲卓身后传来。
悲卓转头望去,发现是那个玩雪的成年机关人在一边叫着自己、一边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