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
监牢外的阴暗处,却突然传来一道低沉且浑厚的男子声音:“愧对?不,除了你那该死的父亲,你没有愧对任何人...”
“凌沧海!”
闻言,凌暮辰心中蓦然一惊,哪怕是看不到对方,他也听得出声音的主人,短暂的一愣过后,便是心中涌现的万丈怒火。
这话什么意思?
身为大燕的太子,他在百官中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其心窍就算不是玲珑八面,也并非那愚笨之辈。
凌沧海的这句话,饱含了太多,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见到我,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漫步走到监牢前,凌沧海随意的靠在墙壁上,脸色平静。
“你...是怎么做到的。”沉寂半响,凌暮辰缓缓开口,声音中满是沙哑。
“呵呵,有些出乎意料,最少还没有陷入疯狂。”凌沧海淡淡一笑,而后顺着墙壁缓缓坐下。
“疯狂?”凌暮辰摇头不语。
毫无作用的疯狂,只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他心中有怒,可更多的则是那种大敌当前,血仇却不得报的无力感。
“失心散,一种传说中的仙药,可令人失去理智,中毒者遭血脉牵引,最先杀的便是他的血亲。”不再理会凌暮辰失落的情绪,凌沧海淡淡开口继续说道。
“恩”凌暮辰木然点头,神色黯然。
凌暮辰不问,凌沧海也不语,一时间,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许久之后,凌沧海再度开口,声音中透着一抹沧桑:“二十年前,皇位应该是我的,依涵...也应该是我的。”
“依涵...”乍一听这个名字,凌暮辰浑身一僵,迷茫的双眼,瞬间清明,再度蒙上了一层血气。
“就因为一个虚无的皇位?”
“就因为一个离开了二十年的女子?”
“弑君杀兄,谋害子侄,你将血脉亲情置于何地?在这大敌当前之际,你将我大燕万民,又置于何地...!”
“闭嘴!”凌沧海一声暴喝打断了凌暮辰的话,而后神色阴沉道:“你不是我,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感受,对我而言,亲情算几何?万民又怎样?即使失去这片天地,只要有她,我便心安。”
“心安,你...真的就心安吗?”黑暗中,凌暮辰双目血红,冷笑连连。
“或许我是错的,但我不后悔,爱情是迷茫的,也是疯狂的,未曾经历,你...不懂!”一句话,凌沧海说道有气无力,昔日武王英姿,荡然无存。
“不懂。”凌暮辰握紧双拳,眼中一片森寒。
的确,他不懂,生在帝王家,他自幼被灌输的思想,便是以万民为重,以江山社稷为己任,儿女情长他不懂。
可是...他又何须要懂?
他只知道,每次闭上眼,脑中显现的,便是父亲惨死的景象,便是心中翻腾不止的愤怒与自责。
“好了。”
凌沧海单手撑地而起:“该讲的我也讲了,明日你便被发往东川祖地,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吧。”
说完这话,凌沧海起身飘然离去。
“东川祖地?”闻言,凌暮辰不由为之一愣。按理来说,以免夜长梦多,凌沧海应将他斩首于午门之外,可为何要将他发往东川祖地?
虽心有疑惑,但他也没多想。
总之,凌沧海肯定不会放他一条活路,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懂,他不相信凌沧海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明白。
......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监牢之外便响起阵阵悉索声响,并且伴随着几道男子的严厉斥责声。
监牢内,凌暮辰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神色微微有些呆滞。
一夜未眠,这一夜,无休无止的自责、愤恨,与大仇不得报的绝望,不断侵蚀着他那濒临崩溃的心智。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可他根本就无路可逃,先不说能不能逃脱这封闭的监牢,即便出去了,凭借皇城的严密防守,他又能跑出几步?
许久之后,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漆黑的监牢内迎来一丝光明,紧接着,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凌暮辰没有抬头,他知道,押送自己的士兵来了。
脚步声整齐划一,丝毫不乱,听声音就可以辨别出人数不多,当有五人左右,还有那不断响起的金属碰撞声,应该是给他上的锁具。
片刻过后,脚步声止于他所在的监牢前,同时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子声音:“我们的太子殿下,醒醒吧,该上路了。”
凌暮辰木然抬头。
此时在他眼前的,是一位三十左右岁的精壮男子,男子身着一套紫色甲胄,长发束与脑后,负手而立,一身气质颇为不凡。
这人他认识,皇城禁卫军副统领——陆万里,两人之间还算有些交情,之前曾在一起切磋过武艺。
虽为旧识,但凌暮辰未曾开口求援。
昨夜的宴席,无数人亲眼所见他的罪行,就算他将凌沧海的阴谋昭告天下,又有几人会选择相信他?
更何况,此时陆万里脸上,那抹浓浓的鄙夷之色,更是直接打消了他开口的念头。
凌暮辰的不言不语,并没有妨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当陆万里的手轻轻一挥后,四位禁军便涌入牢房,粗暴的将一套锁具套在他的身上,锁链上泛起的乌黑光泽,说明其中加入了玄铁成分。
普通的精铁,就连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也难以撼动,而加入了玄铁的成分,更是坚固无比,普通人若想挣脱,难于登天。
出了监牢,外面刺眼的阳光,让凌暮辰微微有些不适,不过当他适应之后,眼前一幕不由让他为之一愣。
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队衣甲鲜明的皇城禁卫军,人数约莫在二百左右,应该是一个整编制的禁卫营,而在队伍之前,则是一个高达丈许的红木囚车,囚车的外围以金属固定,上面的乌黑光泽很显然也加入了玄铁成分。
看到这一切,凌暮辰心生疑惑。
锁具、囚车、整整一个禁卫营,这一切表明了凌沧海不想他半路逃脱,可既如此,为何昨夜不在监牢之内将他斩杀?
要知道,随便给他按一个良心不安、畏罪自杀之类的理由都可以,这个时候,可没什么人愿意去替他追究责任。
凌暮辰的疑惑,没有人给他解答。
似乎之前经过排练一样,将凌暮辰塞进囚车后,队伍便向着皇城大门进发,这期间整个队伍鸦雀无声,没有人说一句话。
出了皇城,队伍沿着燕都东城一路行进。
与皇城的安静不同,此时的道路两侧站满了围观百姓,一个个群情激昂,喝骂之声彼此起伏,如若不是道路两侧,各有手持长戈的军士阻拦,恐怕他的囚车早已被掀翻。
“凌暮辰,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老天瞎了眼,为什么不打雷劈死你这个王八蛋,枉我大燕百姓将你视作英雄,将你视作燕国希望,你怎么不去死!!!”
“去死吧,混蛋!”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扔出了手中杂物,紧接着,暴怒的人群向着囚车扔出一切身边可扔之物,毫无遗留的宣泄着心中怒火。
囚车内,凌暮辰双目空洞无神,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算偶有杂物透过囚车空隙砸了进来,他也没有躲闪。
上苍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就在昨日,也是这条路,也是这些民众,他凯旋归来,百姓夹道欢迎,鲜花与掌声围绕身边。
然而,仅仅一夜之隔,便沦为了阶下之囚,鲜花与掌声,变成了鸡蛋与石头,万众欢呼则变成了那不堪入耳的阵阵喝骂。
可笑、可叹、可悲!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车队行进的速度放慢了许多,短短数里的距离,却走了接近一个时辰,整个囚车几乎被杂物所掩埋。
出了皇都东城门,凌暮辰再也无法忍耐,一行热泪顺着脸颊徐徐滑落。
他并非圣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他冤...
自生之始,他一直按照父皇的教导,爱民如子,以天下苍生为重,为此他甘愿以身涉险,独闯敌营,哪怕身死也要许这大燕上下一个安宁。
然而!
他得到了什么?
阴谋诡计、栽赃陷害、万民唾骂,上天为何对他如此不公,难道这苍天真的就...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