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的人有吃有喝,于吃別之间,谈论国家大事,但却不敢高声。
旁人听不见,但风宇如何听不见。
他浅酌慢饮,仔细聆听,便无一字一句不入耳中。
“听说过白云阁吧?”
“当然。其门下出了个了不得的弟子,虽然在江湖大会上被风宇给斩了,但也是相当了得的。”
“我记得是叫袁方。”
“不仅是弟子了得,师父也了得——那白云阁主云空山,竟然能达到圣武之境,哪里还是二流门派的门主,简直可成一流门派的一代宗师了。”
“你们知道,他们为何能突飞猛进,达到这般境界?”
“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宝藏或是秘境?”
“正是秘境。我听说,白云阁总坛中有一处秘境,云空山师徒正是在这秘境中得了好处,才能突飞猛进。”
“你方才说四王拣了便宜,难道便是此事?”
“不错。听说八王与十三王早也派了人去,可因为幽云侯府被灭,两大的大战一触即发,所以两方人马,就都奔往帝都,顾不上白云阁,倒让四王拣了大便宜。”
“到底如何?”
“四王派人收服了白云阁,还医好了云空山的伤。云空山如今已然宣誓效忠四王,白云阁也成了四王的地盘。小小白云阁不算什么,那秘境才是真正的重宝啊!”
“八王和十三王相斗,最大的便宜却归了四王,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还听说,四王的野心不止如此。他利用白云阁秘境,学着当初八王的举动,却也要吸纳天下豪杰前去,是要办一个‘英雄大会’。”
“英雄大会?可别和先前那个江湖大会似的吧。对了,你们说,灭幽云侯府的,会不会就是风宇?”
“八成是他!这少年人,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他不敢做?幽云侯处处与他作对,他当然会报复了。”
“我看未必。风宇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有那么大能耐?”
“如何没有?当初江湖大会,兄弟我可是有幸去过,当初‘赵安’之力力压众人,我可是亲眼见过的!”
“赵安是谁?”
“真是孤陋寡闻,那便是风宇为混入江湖大会取的化名啊!”
“老哥,快说说当日之事吧!”
众人你一方我一语,眼睛放光,围住那人。那人志得意满,不紧不满地吃一口,喝一口,再说一句,却也听得众人热血沸腾,拍掌叫好。
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风宇小老脸不由一红,但心里还是一阵窃喜的。
这一群人聊风宇聊了半个多时辰,风宇初时听得还自觉开心,后来就嫌烦了。不过众人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说到了这英雄大会上。
“老哥,你既然去过江湖大会,不如再去这英雄大会看看吧,到时也好给我们说说。”
“只怕没戏了。”
“这是为何?”
“你们不知道,四王可比八王谨慎多了。他这次,是派人调查好了天下有可能归顺于他的门派,再于这些门派之中,发英雄帖。只有持英雄帖者,才能进入白云山中,参加这一场盛会。”
“可惜,真是可惜!”
一众人摇头叹息,再聊了起来。
所聊之事,却与风宇关心的事再无关系了。
英雄大会?四王?
真是有够乱的。
最讨厌的是,这个四王竟然将白云阁纳入自己麾下,如此一来,我可就不好办了呀。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先混进去再说。
不过没有英雄帖,便进不得山,虽然自己有幻光隐息二符之力,但谁知山中有没有圣武境的高手?若是被人发现,引起注意,反到要坏事。到时山中加强防备,自己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意念一动,进入荒芜神墟,在自己存放物品的地方,找到了那张人皮面具。
但这东西已然用过两次,而且第二次胡捏乱揉一番之后,面具已经丑得出了名,自己再戴上它,就算相貌与“赵安”大不同,但凭这丑劲,别人恐怕还是一下便能猜到是他。
头疼。
付了账出了门,一路背着手犯着愁在街上走着,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了锣鼓点声,抬头一看,旁边一家戏园子里正在唱戏。
反正闲着没事,干脆进去,打算听一出戏开开心,可刚坐下,便见台上走来一个大花脸,一把胡子挡了半张脸,他不由一拍大腿:“有了!”
旁边人被吓了一跳,横眼竖眼地看,低声嘀咕:“有病吧?”
所谓易容,也并不一定非用什么人皮面具。咱们给脸上贴一大把胡子,把眉毛也弄一弄,肤色涂一涂,岂不也是大不同于之前?
主意一定,立时一身轻松。
听完了戏,别人离场他不离,跑到后台找戏班子买油彩。戏班子何时见过这样的人?正要赶出去,却见风宇抬手便是一张银票。
看着那银票上面的数字,戏班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此时别说风宇要买油彩,就算是要买戏班子里的当家花旦,他们也不会犹豫。
风宇干脆在后台坐了下来,请戏班子的人帮他画了起来。
戏班子里的工具多,做这等事,原不费力。不一会儿工夫,便有人剪碎了唱花脸者的假胡须,一根一根粘在风宇两腮上,再将他眉毛也粘了一遍。
更有人用淡色油彩,帮他涂了一脸,使他的肤色也大不同于之前。
又有人给他眼下描黑,腮上拍粉,使他的脸型看上去好像也变了不少。
风宇看得有趣,一边让他们画,一边跟他们学,倒也学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往铜镜中一看,只见一个消瘦的络腮胡汉子,哪里有什么英俊少年?
他不由大乐,又要了一些乔装之物,这才从后门离了戏园子。
这一走,便是彻底,直接出了城,向着白云山的方向赶去。
英雄帖这东西,他现在没处找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得到英雄帖的人,都是要到白云山去的。
干脆,咱就到白云山下一藏,拦路打劫,总能劫到吧?
一路直向着白云阁而去,这天见到一座城,迎着而去来到郊外,却突然听到路边林中有男子哽咽之声。
一个大男人大白天的在林子里哭,这事有点奇怪。他一时好奇,就走了进去。
林不深,树也不密,远远便能见到依稀的影儿。
林中有一棵歪脖树,斜斜地长着,仿佛是天生的一个巨大衣架子。
此时树下,有一个男子,正踩着几块磊起的石头,把脖子往一条系在歪脖树上的绳子里套。
“师姐,师父,我对不起你们,下辈子当牛做马,我一定还报……”
他哭着把脖子往里一套,然后踏飞了脚下的石头。
寻短见啊!
风宇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抬手一指,一道剑影飞掠而去,那一条绳子应声而断,男子径直摔落,屁股坐到一块石头上,疼得他张大了嘴,面目狰狞说不出话。
“这位仁兄,什么事值得这么想不开?”风宇凑过来,嘿嘿笑问。
他故意哑着嗓子说话,用上一点符法之力,在喉咙处做了个小小的符阵,多少改变了声音,别人却看不出来他是使了法子。
在别人听来,却只以为他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
“你……”男子抬头看着风宇,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因为惊讶,是因为屁股。
“行,歇会儿再说。”风宇笑着搬过块石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耐心地等。
“你何苦救我?”半晌之后,男子才叹了口气。
“蝼蚁尚且偷生。”风宇说。“看你年纪总有二十多了,活了这么多年吃了多少米面牛羊,说死就这么死了,你对得起那些粮食吗?你对得起那些牛羊吗?”
男子眼圈一红,却不由流出泪来。
“我不吃牛羊,鸡鸭倒是吃一点,主要猪肉吃得多。”他哭着说。
风宇被他搞得半晌无语。
“有事说事,别哭!”他大喝一声。
男子立时收了声,便双抽动了几下双肩,显然是在苦忍着。
风宇觉得自己宁可面对郎长风那样的强敌,也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奇葩,皱眉起身:“算了,你不愿说我也不多管。只是人生一世不易,什么事只要努力,总有解决之道。动不动就死,那是懦夫,不是勇士。”
说着,便要走开。
“壮士慢走!”男子突然高叫一声。
“说!”风宇站住,大喝一声。
“壮士方才救我的手法颇不一般,想来绝非等闲之辈,一定是江湖上的高人。”男子追了上来,“不瞒壮士,在下不才也是江湖子弟。”
“哭哭啼啼的江湖子弟,我倒第一次见。”风宇嘟囔着。
“我……我也知生命可贵,可是……可是我真的没脸再回去见师父了……”男子流着泪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风宇转过头问。
“我是秋叶居的弟子,家师正是秋叶居掌门人。”男子说。“壮士当听过秋叶居之名吧?”
“没听过。”风宇果断摇头。
男子面露尴尬之色:“我们门派在郡里,也是极有名的……”
“你怎么没脸见你师父了?”风宇打断了他,“我刚才听你说什么对不起你师姐,难不成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不是,当然不是!”男子急忙摆手,“此事说来话长,但若简言之,却是因为英雄帖和我师姐……”
英雄帖?
风宇眼睛一亮。
这倒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啊!“英雄帖和我师姐”,这合辙押韵的,简直像老天爷特意赏给我的一样顺溜……
“你细细说来。”风宇拉着男子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在下邹辛,我师姐叫于小玉,是家师的女儿。”男子说。
“本派在郡中,也算是极有名望的,平素与另一派黄天斋素有不睦,多有争端。这一次白云阁发出英雄帖,因为本派在郡中名头更响一筹,所以便发到了本派手中,黄天斋却没有。”他说。
“没想到这群贼子暗中谋划,竟然勾结了天光寺的恶僧,趁我与师姐出城游玩之际,绑走了我师姐,逼我将师父的英雄帖盗来。我无法可想,只得依他们。”他说。
“可是……”说到这里,他又哭了起来。
“这群王八蛋,得到了英雄帖,却不放我师姐,将我打了一顿逐了出来……”他哭着说,“我能怎么办?英雄帖没了,师姐也没救回来,我怎么去见师父?除了一死,我还能怎么办?”
“确实。”风宇点头。
“就你这样的,活着早晚有一天也得窝囊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