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连绵,天上的厚云随着夜风一搅,像大盆里面的水一样,又从屋顶的大洞中飞溅下来,打湿了屋中几页歪斜笔迹的纸张;雨水渗纸,上面的墨迹开始消融,慢慢扩散成一团灰黑的事物,字体逐渐模糊起来,像秋日里拉开的层层大雾一般,极难看清它本来的面貌。
欧阳涛擦了把飘落在脸上的雨水,看着范安平静说道:“现在天色太晚,我可以让你推延到明日。但如果明天你还不把屋顶补上的话,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范安尴尬地笑了一下,盯着地板上越发散焕的涂鸦,心想被雨水一染,这个由涂鸦钩织出来的笔阵,是威力大减呢?还是可能会彻底失效?但怎么讲,也是他惹出来的,谁让他在背后启动阵法又无端吓自己一跳?这叫什么?活该!但一想到明天要爬到屋顶上去填好这个大洞,心中又有些苦恼,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很难知道这房定坚固与否;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明天呢?君子将爬危房之上?
“这事没问题。”
应下这事,范安出了木门,到后厢房中觅了个木盆,回到大洞之下接起漏来。水珠沿着洞口边沿不断滴落,砸在木盆中四溅而开,分化出更为渺弱的晶珠;木盆咄咄地发出声响,虽然显得有些单调,但规律却别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像是细细地数着春意。
“怎么不回去?”
欧阳涛望着手中的山河盘,食指在上面轻拨几下,又执起笔在案桌那叠纸上书写着。落笔毫无字意,都是线条、框架、珠点;不多时,纸满其迹,难以下笔。
“想看看教习是怎样研阵的。”
范安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欧阳涛身后观望着。
“你还是回去吧,研阵这事需要不断摸索才能继续走下去。而且你在这里,会给我无形的压力,就像上厕所一样,别人看着,你能拉得出来?”
“研阵不是上厕所哩!”
欧阳涛一听,略显恼怒斥责道:“我这叫比喻,你懂不懂?”
“懂了。”
“那你还不走?”
范安想了想,心底有些紧张,弱弱解释道:“不是跟教习说过,我想学阵吗?”
自从见识到笔阵之威后,范安纵然有些恐惧,但始终也被好奇所压过。阵道,等于另一个世界的窗口,欧阳涛有意识地打开一丝,让范安很幸运地看到了里面的美妙景致,所以他被吸引住了。这时的范安不知道自己内心已经悄悄地洒落一颗种子,至于能不能扎根于拙壮成长,只能看欧阳涛这片春雨。
“我也跟说过,我真不懂教人。”
欧阳涛拧过头,盯着范安平静说道,浑浊的双眼此时显得有些木然。
“把你对阵的理解,由浅及深,慢慢讲解于我就行了。我比较聪明。”
“可你是武者一途。”
范安一怔,并不清楚其中有什么问题,疑惑问道:“武者难道就不能修阵?”
欧阳涛想了想,良久,开声应道:“可以,但会很吃力。小安安你刚进垂髫境没多久吧?如果分神了,到时候像石头上打桩(两头滑)就不好了。而且你也必须明白一件事,我确实不会教人。”
范安皱了皱眉头,不知是被小安安三个字所触,还是欧阳涛的有理劝说所点醒。
“既然行,那吃苦总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我确实想跟教习入阵,打心底的愿意!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欧阳涛盯着他,低声认真说道:“你是觉得技多不压身吧?”
“有点.....”
“兵不在于多而在于精,修行一途也应该如此。”
范安望着窗外又沥沥滑落的雨珠,渐渐汇成一滩水洼;沉吟了一会,认真说道:“我是觉得万般修炼之法,最终也归属于一途,那就是让自己强大。如果得到教习阵法的精粹,能让自己强大起来,那辛苦一点并没有多大关系,我完全可以撑下来。”
欧阳涛哈哈一笑,连着那凌乱的发丝颤了几下身子;手中并没有停下,仍旧在拨弄着山河盘。
“如果你想学阵,那就去学吧,我不拦你。”
范安喜上眉梢,但一听发觉有些不大对劲。
“难道教习你不准备教我?”
“跟你说道牙根都出血还听不明白吗?我是不懂怎么教人!”
欧阳涛就像六月的天空,瞬间板着脸咆哮起来,声厉斥道。
“我该去哪里学?”
范安小声发问,尽量避免触碰到对方的雷霆。
“这还不简单,你认字不?”
“略懂!”
“那就好,看书吧,一边看一边揣摩;要是你哪天摸着门道了,到时候我再想想怎么教你。”
教人还用怎么想的吗?二叉!范安暗暗腹诽着,脸上带着春日阳光般的笑意问道:“那我应该看什么书呢?”
欧阳涛想了想,眼前一亮,一拍大腿说道:“在我学阵之初,是观看先贤的阵著而入阵;要不这样,你去看我那些阵录试试。”
“教习的阵录在哪?”
“在你房间里,就用木板乘垫起来那几叠。”
范安一怔,自己昨晚在给厢房腾空间的时候,当然注意到地上那些书籍,随手翻阅了好几本,可在上面并没看见欧阳涛的名号,他写的?
“教习的字是什么?”
“雅高!”
“........”
范安心底一凉,雅高?地上那些书籍,貌似.......都是这位笔者所著。
“前些年,那个阵法的试验把我吓了一跳。我担心自己哪天在研阵会被它弄死。”欧阳涛食指朝上指了指,继续说道:“没过多久,就想到不能自己把阵道上的发现全部搁在脑袋里,要是死翘了怎么办?出于这个想法,我就记录下来,这样起码也能让后来人少走弯路。其实,我也想找个志同道合的家伙一起在阵之道上,醉心下去;可这些年只碰到过一个,而偏生他性情就是喜欢四处纵游,跑来跑去,花花草草山山水水有什么好看的哩?哎!很久没见他了,真想问问他在阵途上是否有新的发现。”
“他是谁?”
“别多想,反正不是你那位老师。”
欧阳涛抖出一句,直接打散了范安心中的猜想。
“教习,你的发现还真多。”
欧阳涛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不悦说道:“是说我的发现多,还是那些书厚?”
范安一惊,没有想到他会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连忙解释道:“钻研深!发现多!但绝对不是书厚!”
“如果你真的想学阵,就去把那些书削了。”
“怎么个削法?”
“像削竹签一般,把书一页页削下去。如果削完了,你还没有入阵,那就不必继续浪费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