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旧鸢怀孕后,太后皇上的赏赐如流水般往她宫里去,当真是羡煞**众人,自打入宫起,这**的女人最在乎的事无外乎皇帝的宠爱和有子嗣在身,沈旧鸢两样皆占,岂不是让人嫉妒。
沈旧鸢是战死沙场的沈将军遗女,端宁太后自打她入宫便照顾有加,皇上也怜惜她更是看在沈将军的面上对她很是不错,鸿朔二年,沈旧鸢曾有一子却无故小产,直至今日方有身孕。
对这个孩子,可以说是迎着众人的期盼而来。
霍梓卿虽然也羡慕沈旧鸢有孕,打心底还是为她高兴的,虽然不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姐妹情深如此也算是可以了。
这日,太后召霍梓卿前去。
寿康宫素不用香料,摆着新鲜的花淡雅怡人,太后只喜在诵佛时点上檀香,精心凝神,霍梓卿坐在窗下的紫檀繁花镂空椅上,一笔一笔定神抄录经书,太后倚在软榻上,阖眸养神。
"皇帝现下有三子,贤婕妤若是得了皇子那便是四子,**之中妃嫔意外小产之事屡有发生,你说,贤婕妤有无福分诞下皇儿。"太后忽然出声,霍梓卿笔尖一顿,点墨在纸上晕出一片,慌忙搁下笔,换上干净的纸,不知太后何意,略带惊慌道:"贤婕妤有太后皇上庇佑,自然福气不比常人。"
太后睁开双眼,带着深意的盯着霍梓卿,许久,方道:"鸿朔二年,贤婕妤无故小产,哀家只怕此番也有意外。"
霍梓卿心中略明,道:“贤婕妤如今十分小心,且身边伺候的皆是太后皇上精挑细选之人,恐是无碍。”
端宁太后接过身边姑姑递上的茶,淡瞥了一眼霍梓卿:“就算再小心,也总还是防不胜防,宁贵嫔,你说可是?”
“太后思虑周全,臣妾自然明白,臣妾定当小心照顾贤婕妤。”霍梓卿也算是明白太后的意思了,让自个儿好好照看贤婕妤,这孩子定要无虞。
端宁太后看重沈旧鸢这胎,唯恐出现从前之事,思来想去还是得有个人能与她相协才好,而**中如今与她亲厚的便是宁贵嫔了。
“宁贵嫔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好了,哀家今日累了,宁贵嫔回吧。”
霍梓卿告退。
回宫的路上,霍梓卿想了很久,也就冲着和沈旧鸢的交情,端宁太后才找上了自个儿,可是心中却觉得几分苦涩。
七月后便是八月,八月十五中秋家宴,早早的便有人打点起来,而八月的桂花也开的很好,宫道两侧亦能闻到桂花香,霍梓卿停下脚步,细嗅这桂花香,心中郁闷消散不少。
“宁贵嫔万安。”霍梓卿侧身,望见立在前方不远处一身碧色宫装的叶歆。
叶歆在霍梓卿晋为贵嫔的那个夜里撕烂了好几块锦帕,她很霍梓卿有皇帝宠爱,晋封有如此只快,而自己到现在才是小小的贵人,心中抑郁,碰见霍梓卿出言请安亦是带着几分不驯。
霍梓卿挑眉,似是诧异叶歆回主动请安,淡言:“起来吧,今日倒是缘分,在此碰见叶贵人。”
“宁贵嫔说笑了,缘分也是孽缘,还是纠缠了十几年的孽缘,嫔妾很是不喜欢呐。”叶歆被霍梓卿那副高人一等的模样狠狠刺激了,胡话脱口而出,说完了才颇有些后悔,心里却隐隐有几分痛快。
霍梓卿被叶歆的话逗乐了,带着几分冷意笑道:“叶贵人倒是快人快语,本宫今日心情愉悦,不与你计较。”
“宁贵嫔倒是肚量大,嫔妾很是关心宁贵嫔是否安康,贤婕妤龙胎是否安康呢,宁贵嫔和贤婕妤平分恩宠,怎么宁贵嫔倒是没能怀上龙胎?”也不知怎的,叶歆今日和平时不太一样。
霍梓卿掠过几个念头,蹙眉道:“有劳你关心了,贤婕妤有皇上挂心自然好,本宫身体也好的很,必然会有的。”
叶歆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自打沈旧鸢有孕,皇上去她那儿的次数少了许多,如今霍梓卿不是讽刺自己没有皇帝宠爱了吗?故道:“宁贵嫔和贤婕妤独占皇上恩宠,也不顾及**的姐妹,倒是真让人寒心啊,若是无意间贤婕妤的龙胎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好。”
闻言,霍梓卿面容一冷,踱步走至叶歆身侧,低声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凡贤婕妤的龙胎出了什么意外,本宫头一个拿你问罪!”
那方霍梓卿被太后叮嘱仔细看着沈旧鸢的胎,叶歆自个儿就撞上来,怎能让霍梓卿不防?
“宁贵嫔好大的口气,拿我开刀?那也得看你有什么本事了。”叶歆拉开自己和霍梓卿的距离,原为刺激霍梓卿所语,瞧着她的反应倒是有趣的很。
“那你就看着本宫有什么本事!”霍梓卿冷道,不想再和叶歆纠缠,带着碧桐离开。
叶歆看着霍梓卿远去的身影,攥紧拳头,直至指节泛白。
立于沁心湖边,霍梓卿看着一派平静的湖水,心里却泛起阵阵涟漪,叶歆的话还是让她情不自禁的多想了,自己还没能怀上孩子,可是沈旧鸢有了,太后惦念沈旧鸢让她看护,却不知她心中种种念头,唇角带着一抹讽笑,不知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宁贵嫔万福。”沉思间,身侧忽闻有人情安,霍梓卿侧首望去,微拧眉,望碧桐。
碧桐在脑子里翻过一张张人脸,凑到霍梓卿耳侧轻言:“这是才人方瑶。”
霍梓卿恍然,说起来这方瑶也是个可怜人,本是毓妃身侧的小丫鬟,怎知殷隽尘一日昏了头,临幸了她,初封娘子,她也是个有福气的,沈旧鸢有孕没几****便也被珍出有孕,殷隽尘虽然不喜她,倒也惦念着腹中孩子,晋了位分,现在好歹也是个才人了。
霍梓卿看着眼前人长得眉眼名目,秀气可人,却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心生悲怜,语中带软:“方才人无须多礼,既有孕,该是在宫中好好休息才是。”
方瑶见霍梓卿对自己算得上的慈眉善目,面露惊讶,毓妃上官唯性子不算好,自己虽为才人,却还是住在她宫中,平常受了不少的白眼,总以为有了身孕能好些,明里暗里的绊子愈发的多了,今日看见宁贵嫔,心中隐隐却忍不住的亲近。
“多谢宁贵嫔关怀,嫔妾只是闲来无事出门走走罢了。”
霍梓卿也不是不知道毓妃对人的那些手段,毓妃娇纵也是仗着自个儿的母家,而这方瑶人卑言微,怕是受了不少的气,虽说和她不甚熟悉,总记着稚子无辜,叹气道:“本宫瞧着你也不像是个有身孕的,日子和贤婕妤差不了几天,怎得如此清瘦,碧桐,到时取些补品送去给方才人。”
碧桐虽然惊讶霍梓卿的作为,还是一口应下,她知道自家主子也是看在她有了身孕的份上。
方瑶闻言,蓦然抬眸望霍梓卿,眼眶微红,溢满了泪水:“多谢娘娘。”
“本宫也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母亲身子好了,孩子才能好。”霍梓卿唯恐她误会,才出言解释。
方瑶也是入宫多年的人,自然明白这宫中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她咬唇,仿佛下了决心,才道:“嫔妾知道娘娘深受皇上宠爱,嫔妾愿为娘娘做任何事。”
霍梓卿却是面容淡淡,对她的衷心毫不在意:“本宫也是随口一言,方才人无需记在心上。”言罢,再不理会方瑶,转身便离去。
方瑶知道自己会被拒绝,心中却没有一丝怨恨,毓妃母家是帮助先帝打下江山的护国公上官氏,而霍梓卿的母家亦是骠骑大将军霍家,若是自己想脱离苦海,除了霍梓卿,怕是无人了,方瑶在此时下了一个决定,或许会迈向万丈深渊,或许也会前途光明。
几日后,霍梓卿探望沈旧鸢,并未派人通报,本欲给沈旧鸢一个惊喜,见她房外无人,心中诧异,便上前,却听见了沈旧鸢和俪妃庞仪凝的言语,方知两人相熟,感情甚至很好,霍梓卿心中对沈旧鸢的感情突然开始变味。
沈旧鸢虽然和霍梓卿说得上交好,心里却还是藏着一个心眼,毕竟那日皇上对霍梓卿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庞仪凝更是指出,霍梓卿不是池中物,她的地位怕是绝不会只是贵嫔而已,九嫔,妃,夫人,甚至于贵妃,只要霍梓卿犯不了大错,都是有可能的。
**的女人哪一个不想要皇上的宠爱,沈旧鸢从俪妃那样说起对霍梓卿便埋下了嫉妒的种子,只是还未生根发芽,那日婢女道宁贵嫔来此却又匆匆离去,沈旧鸢心中便知她听到了俪妃和自己的谈话,心中却不惊慌,一如往常那般。
那日霍梓卿回宫后,靠在软枕上撑颚看着窗外树叶随风飘落,落叶在风中旋转纷飞,显得萧萧清寂,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中的菩提子,脑子却乱成一团,沈旧鸢的脸,方瑶的脸,襄妃的脸,叶歆的脸,在她的脑子里不断的交替变换,她原以为自己和沈旧鸢交情甚好,以姐妹相称,心中的信念却砰然倾塌,眼眶泛涩,却怎样也流不出眼泪,在姚心蕊和霍连英的事情后,她再一次的明白了什么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原是这样。
霍梓卿再难过,却还是得打起精神,太后的话她记在心里,她也不信沈旧鸢会害她,霍梓卿想知道沈旧鸢是如何想的,所以,她去了观海殿,她想问个明白。
沈旧鸢躺在藤椅上,徐徐合上手中的书,她早就料想到了霍梓卿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霍梓卿看着沈旧鸢,还是和从前那般的眉眼温婉,嘴角含笑,却发觉哪里开始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就是不一样了。
沈旧鸢见霍梓卿不言语,微微敛眸,道:“宁贵嫔来此,怕是有要事,直言与嫔妾就是。”
霍梓卿闻言苦笑:“姐姐怎得不喊我妹妹了?连如此也装不下去了吗?”
“尊卑有别,嫔妾还是恭敬些好。”
“那****在门外听见姐姐的话,姐姐真的是如此想我?姐姐当真如此不喜我?”
沈旧鸢没有回话,却攥紧手中的书,良久方看霍梓卿,道:“我十六岁入宫,今年已是二十,从第一眼看到皇上我便喜欢他,他待我很好,太后也待我很好,我知道是我父亲的缘故,但是我就是止不住的喜欢他,少年登基,雄心大志,指点江山的风华,怎能让人不喜?”
顿了顿,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冷:“他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从前他再宠一个人也没有像你一般,不止是他,连太后都对你赞不绝口,那****昏迷时,他怕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你有多在乎,你说,我怎能不嫉妒你,怎能不讨厌你?”
霍梓卿听到沈旧鸢说出那些话,心中的震惊和苦涩难以言表,只道:“从一开始,你便如此讨厌我?”
沈旧鸢脸上的表情软了些:“不,一开始我很喜欢你,那时候的你很干净,很像我从前的小妹妹,只是后来皇上宠爱让我越发的不喜欢你,若是如此下去,有朝一日我怕自己也会像那些女人一样,做出些什么。”
霍梓卿听完这些话,默默无言,过了好久,她才起身,看着沈旧鸢,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我知道你不会做出那些事情,我信你。”
沈旧鸢手上用力,像是极力在压制自己的感情。
“太后让我护你平安,我会做到,你讨厌我也好,如何也罢,你和你的孩子,我会护住。”
像是逃离魔窟一般,快步往外走,一颗泪珠沿着她的脸颊滑落,消散在空中。
沈旧鸢在霍梓卿走后,瘫软在椅上,阖眸掩住自己的所有的心绪,这样也好,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