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霍梓卿的病断断续续大半月才好全,又花了大半月精心调养,到了十一月才算好全。
霍梓卿得病来得突然,且那日又是从关雎宫出去的,流言纷纷传是风静凝的缘故,风霍两人心中自知却都不理会,管他怎么说,自个儿还是做自个儿的。
端宁太后心里很满意,她盼望着霍梓卿和风静凝交恶,最好两人有深仇大恨,她才好用霍梓卿去扳倒风静凝,所以霍梓卿病好后,端宁太后派人请了她还有沈旧鸢同去寿康宫。
沈旧鸢看着坐在那儿一脸笑容和端宁太后说话的霍梓卿,心中滋味五味陈杂,她知道自己不该嫉妒霍梓卿,从一开始她也是喜欢她的,可是殷隽尘的宠爱让她蒙了双眼,那日殷隽尘匆匆而去,藏不住的担忧,如同尖刺插在她心上,除了在人前,人后两人没有交流,霍梓卿却如从前命人送滋补的东西,时常派人询问她如何,沈旧鸢本就不是狠心的人,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对她下手。
端宁太后看重霍梓卿,同样看重沈旧鸢肚子里的孩子,两人貌合神离的样子逃不过她的眼睛,今日召两人前来,自然也有让人尽释前嫌的意思。
端宁太后从桌上的红缎锦盒里拿出两个碧绿通透的镯子,笑道:“哀家这对镯子是当年入宫时先帝所赐,美玉配佳人,哀家是老了,配你们倒是好的很。”言罢,招了招手,让两人上前。
霍梓卿知道自个儿和沈旧鸢的疏远怕是瞒不过那些个眼尖的人,端宁太后的举动倒是让她眼前一亮,其实霍梓卿从未想过和沈旧鸢疏远,虽然震惊于沈旧鸢的心思,她也是自己入宫第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遂柔笑上前,“太后的镯子一瞧就是珍品,臣妾和贤姐姐怕是戴不出镯子的风采,那可是要贻笑大方了。”
沈旧鸢听霍梓卿所言,不好再不说话,只得笑着附和:“宁妹妹说的有理,太后抬举臣妾了。”
端宁太后只顾自个儿把镯子戴上两人的手腕,把两人戴着玉镯的手摆在一块细瞧,很是满意,看两人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语重心长道:“这宫里最难得的就是姐妹之情,哀家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可要好好的,别让哀家操心。”
霍梓卿和沈旧鸢是太后手中最看好的棋子,棋子不合那有何用?霍梓卿知道,沈旧鸢自然也知道,从太后对沈旧鸢伸出援手那日,她便知道太后的心思,看来,霍梓卿亦是一样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酝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齐笑道:“太后放心。”
端宁太后惦念着沈旧鸢肚子里的孩子,又叮嘱了几句才让两人离开。
寿康宫门外,两人的轿撵一前一后,霍梓卿看着沈旧鸢欲上轿撵的背影,脱口而出:“姐姐······”
沈旧鸢多久没听到霍梓卿如此叫自己了,脊背一僵,扶着银心的手一紧,继而坐上轿撵,全当自己没有听见那声姐姐。
霍梓卿看着沈旧鸢远去的身影,一脸苦涩。
碧桐见霍梓卿心情不好,让轿夫往御花园那儿去,看看御花园的景色,自家主子说不定心情就会好起来。
御花园的景色很美,十一月属于冬季花慢慢绽放,枝头心生,土上落花,霍梓卿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感慨,花开花落昔年同,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和这些花一般凋零。
正当霍梓卿愁绪满心时,御花园里响起了小孩子的哭声,霍梓卿让轿夫停下,带着小海子和碧桐往里走。
拐了几个弯,就看见地上坐着一个身穿藏青色小袄的孩子,霍梓卿一瞧大惊,忙道:“大皇子?”
大皇子哭的兴起,也没听见霍梓卿叫他,一个劲儿的哀嚎,霍梓卿无法,只得蹲下身子,取出丝帕替他擦眼泪,柔声道:“大皇子,你怎么了,身边怎么没带人?毓妃娘娘呐?”
大皇子是殷隽尘还是王爷时,秦王妃所生,只不过秦王妃命短,没等到殷隽尘登基那天就去了,后被追封为孝贤皇后,而大皇子由毓妃娘娘抚养,霍梓卿也只是远远的见过几次大皇子,今儿个见他哭的那样可怜,白嫩的圆脸上布满泪痕,忍不住母性泛滥,自个儿心里也难受起来了。
毕竟年纪不大,才四岁而已,殷琉昀听见人安慰,哭的更大声了,霍梓卿只得看着碧桐和小海子,碧桐也没有带过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孩,只能无力的回望霍梓卿,霍梓卿把希望寄托在小海子身上。
小海子在宫里呆的久,知道大皇子顽皮,喜欢玩些弹弓什么的,忙道:“大皇子,奴才前些日子做了把弹弓,威力可大了,连鸟儿都能打死。”
殷琉昀小孩心性,听到弹弓两字,慢慢止住了哭声,不断抽泣道:“你···说的···是···是···是真的吗?”
霍梓卿见殷琉昀不哭,舒了口气,拿帕子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哄道:“小海子是我宫里做弹弓的好手,所言不假。”
殷琉昀这才看见身边的霍梓卿,他见过霍梓卿,只觉得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娘娘里,霍梓卿清爽的模样让他很喜欢,故而瘪瘪嘴,好似又要哭一般道:“宁娘娘,脚疼。”
霍梓卿见他愿意和自己说话,心中高兴,听到他的话,仔细检查殷琉昀的脚,果然,脚腕处有些肿,像是崴到了,心疼的替他理了理头发:“是不是不能走了?我送你回毓妃娘娘那儿好不好?”
殷琉昀点了点头,委屈的样子让人知道他很疼,一听要回毓妃那儿,圆滚的泪珠夺眶而下:“宁娘娘,昀儿不想回母妃那儿,昀儿不要。”越说哭的越大声。
不知道发生何事,霍梓卿没办法丢下殷琉昀不管,吃力抱起他,只得道:“好好好,不哭了,去宁娘娘那儿好不好?昀儿脚伤了,宁娘娘得请太医给昀儿瞧一瞧。”
听到不回毓妃那儿,殷琉昀才搂着霍梓卿的脖子止了哭声。
碧桐和小海子对视一眼,毕竟是养在毓妃名下的孩子,自家主子这样带回去总归不大好,碧桐看了一眼殷琉昀,迟疑道:“主子,可是要去请太医?”
霍梓卿抱着殷琉昀坐上轿撵,殷琉昀大概哭累了,有些昏昏欲睡,霍梓卿轻道:“去请章太医,顺便去毓妃那儿告诉一声。”
碧桐应声,往太医院那里去,霍梓卿让小海子先回去,打点一下,弄些吃食和热水。
殷琉昀软软的身子,白嫩的脸颊,让霍梓卿心中有些泛疼,也不知道为何那么排斥回去,毓妃到底还是养他的母妃。
章峥是殷隽尘的御用太医,那日霍梓卿昏迷后,殷隽尘便让他为霍梓卿请平安脉,这是荣宠,更让章峥明白了这位年轻的帝王对宁贵嫔的重视。
检查了殷琉昀脚踝,章峥对霍梓卿恭敬道:“贵嫔娘娘放心,大皇子脚踝并不严重,老臣开些草药,每日用水煮热敷在脚踝上,连敷七日,就能大好。”
霍梓卿听到殷琉昀无大碍心中大石落下,温声道:“有劳章太医了,赤芍,随章太医去取药,煮透了再拿来。”
霍梓卿坐在床榻边上,看着睡梦中殷琉昀可爱的小脸,露出了她自己也未曾发现的笑容,充满着母性的光辉。
殷琉昀今日是顶撞了上官唯才跑出去的,上官唯当初抢着抚养殷琉昀,是看重他大皇子的地位,随后出生的二皇子三皇子,殷隽尘却更偏爱些,不免让她心里有些想法,男孩子性子顽皮,殷琉昀也不例外,每每他闯祸,上官唯就对他更不喜,有时心情好也会对殷琉昀关心一下,上官唯脾气本就阴晴不定,殷琉昀年幼,很是怕她。
今日上官唯到底是过分了,殷琉昀打碎了御赐的青花珐琅鎏金花瓶,上官唯最喜欢那个花瓶,气得不行,竟然动手打了殷琉昀,殷琉昀虽说不受毓妃亲近,好歹还是嫡子,被人宠着,委屈之下他哭着跑了出去,跑到御花园不小心摔了一跤,才让霍梓卿给捡了回去。
碧桐去毓妃那儿的时候,毓妃心头火还没下,一时怒极,反笑道:“他倒是有本事,知道去找受宠的来恶心本宫这个不受宠的了?”
桂嬷嬷是毓妃的乳母,随着她进宫,听到这话暗道不好,娘娘气急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忙道:“娘娘,现下最主要的是先去把大皇子接回来,若是因着这事被宁贵嫔抢去了大皇子,可怎么好。”
毓妃虽然觉得殷琉昀不受宠,好歹还是大皇子,说句难听话,他毕竟是孝贤皇后所出,也是嫡子,若是让霍梓卿抢了去,那可就麻烦了,上官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上官唯到承乾宫时,殷琉昀已经醒了,霍梓卿正笑着喂他喝粥,殷琉昀也是笑的可爱。乖巧的一口口喝粥,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刺激到了上官唯,她冷笑道:“本宫怎么不知道昀儿成了宁贵嫔的儿子,昀儿受伤,宁贵嫔,你不送回本宫那儿,把昀儿留下,有何居心啊!”
霍梓卿从殷琉昀的反应中猜测毓妃定是做了什么让他害怕的事情,毓妃先发制人,霍梓卿把粥碗递给碧桐,从容起身行礼笑道:“娘娘说笑了,大皇子是孝贤皇后所出,臣妾可没那个福气。”言下之意就是说大皇子是先皇后的儿子,也不是你的儿子,你少在这儿装腔作势。
上官唯被霍梓卿膈应的不轻,眼眸中寒光冷然道:“本宫现在才觉得姚婕妤说的不错,你就是个不分尊卑的妖妇!”
桂嬷嬷急得不行,这样的话让别人听去可要怎么好!殷琉昀早在毓妃进来的时候躲在了霍梓卿身后,他怕毓妃,打在他身上那一下,怕是他以后的阴影了。
“大胆!毓妃!你好大的胆子!承乾宫何时轮得到你撒泼!”殷隽尘在听到昀儿受伤时,往承乾宫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进门就听见毓妃指着霍梓卿大骂她妖妇,自然生气。
在场的人见殷隽尘,连忙跪下行礼,上官唯更是牵强的笑着辩解:“皇上,臣妾,臣妾只是生气,宁贵嫔不分尊卑,出言不逊,这才斥责于她。”
殷隽尘面无表情,冷道:“朕听着宁贵嫔的话一点错也没有,昀儿是孝贤皇后的儿子,毓妃你只是暂时抚养而已,莫不是你想让昀儿做你的儿子,你做这凤鸣的皇后,母仪天下?!”
虽说上官唯很想母仪天下,但在殷隽尘面前可是万万不能表现的,她惊慌道:“皇上!臣妾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臣妾冤枉!”
殷隽尘懒得再理她,扶起霍梓卿,一反对毓妃的冷酷,温柔之色浮现,“你做的很好。”
霍梓卿望着殷隽尘一笑,尽在不言中。
殷琉昀脚伤不敢乱动,父王生气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小小的身子所在床榻上,殷隽尘看着自己如今唯一的嫡子,心中酸涩,抱起他坐在自己膝头,难得好脾气的道:“昀儿,告诉父王,怎么从延禧宫跑出来了?”
殷琉昀与殷隽尘一直是君臣父子混淆不清,那么亲密的抱着自己的机会少之又少,殷琉昀难过的搂着自己父王的脖子,断断续续的哭诉道:“父王,毓母妃打昀儿,毓母妃打昀儿!”
此话一出,殷隽尘觉得自己从头凉到了脚,霍梓卿大惊失色,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毓妃会动手打昀儿!而跪在地上的毓妃只觉浑身乏力,跌坐在地上。
“毓妃,朕想不必再问你什么了,你自己说,该怎么办。”殷隽尘声音森冷,目光中带着的阴狠让毓妃浑身发颤,从上官唯的反应,殷隽尘便知道,此事不假。
上官唯想求助桂嬷嬷,而桂嬷嬷也是一脸的灰败之色,她强撑着想要辩解:“皇上,臣妾只是想教育昀儿,昀儿打碎了花瓶还不认错······”
话还没说完,殷琉昀带着红彤彤的眼睛瞪着毓妃,大声道:“毓母妃骗人!父王!昀儿有道歉!昀儿有道歉!”
殷隽尘爱抚的摸着昀儿的脊背,对毓妃只有满腹的失望,“既然如此,那朕替你决定,毓妃上官氏,德行有失,心肠狠毒,虐打皇嗣,褫夺封号,降至婕妤。”
上官唯最后瘫软在地,一言不发,殷隽尘看了她一眼,命人把她拉出去,低头看着拉自己衣袖的昀儿,慈爱道:“昀儿,以后让宁娘娘照顾你可好?”
殷琉昀喜欢霍梓卿,温柔有耐心,对自己也好,很高兴的点头,霍梓卿很吃惊,也很感动殷隽尘为自己考虑,只是昀儿,她不能要,思量之下,她才道:“皇上,臣妾觉得,昀儿还是由襄贵妃抚养最好。”
殷隽尘想借着昀儿嫡子的身份给霍梓卿立势,更想借此给她封妃,他很诧异霍梓卿竟然会拒绝,挑了挑眉。
昀儿更直接,听到霍梓卿把自己往襄贵妃那儿推,圆圆的眼睛噙满了泪水望着霍梓卿,“宁娘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昀儿,为什么不要昀儿。”
殷隽尘看着自己儿子卖萌,心中好笑,却同样好奇霍梓卿的理由。
霍梓卿弯腰摸了摸昀儿的头,温声道:“昀儿那么可爱,宁娘娘怎么会不喜欢?贵妃娘娘和宁娘娘一样喜欢昀儿,会对昀儿更好的,昀儿难道不喜欢贵妃娘娘吗?”
风静凝那年小产后再没能怀上孩子,宫里的孩子她都喜欢的紧,殷琉昀也不例外,更何况从前她和孝贤皇后关系很好,对殷琉昀更是不错,殷琉昀不懂这些,听到霍梓卿的话,很苦恼一样,“宁娘娘昀儿喜欢,襄母妃云儿也喜欢。”
霍梓卿这才直起身看着殷隽尘,诚恳道:“皇上,大皇子是嫡子,襄贵妃是贵妃,宫中除了她便是俪妃,皇上您觉得如何?”
殷隽尘听罢,沉默了一会,才叹气道:“罢了罢了,朕说不过你,艾喜来,把大皇子送去襄贵妃处。”
艾喜来领着乳母,抱过殷琉昀告退后往襄贵妃那儿去。
“过来。”殷隽尘拉过霍梓卿抱在怀里。
霍梓卿知道今日拂了他的好意,他定会心里不痛快,乖乖的靠在人身上,柔顺的拥着他。
殷隽尘心中有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发,只得捏着她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啊,让朕该怎么好。”
“殷郎,卿儿想要咱们的孩子。”霍梓卿眨了眨眼睛,柔柔的说出这句话,殷隽尘只能无奈,拥紧怀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