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悬,霞光万丈。
“蹬蹬蹬!”
练武场骤然间变得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百十个少年毕恭毕敬的站在场中,就连刚刚一直摇头晃脑的小胖子木毅尘也是站得笔直,不敢有丝毫动作,与之前的喧闹景象俨然相反。
几道沉重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仿佛巨石压在所有少年的心间,呼吸都是有些滞涩。
韩祺循声望去,只见三人正走向场院中央,立于前方。
为首一人身材臃肿,肥头大耳,眼睛狭小,正注视着院中少年们,此人正是这片院子的主人,钱圆。
他左侧一人身高足有八尺,虎背熊腰,肌肉虬结,皮肤黝黑,额首处有一红色烙印——奴,此人名为杨虎,业山武斗场成功生存下来之人。
武斗场又称为死亡之狱,九死而一生。
韩祺曾听木毅尘讲过,有两种方式可以彻底脱离这业山武斗场。
其一,年龄超过三十并在武斗场待满十年以上者可以出去,只是不会被消除奴印,这类人基本对业山武斗场来说已无多大价值和提升空间。
这些人实力也许不会很强,但他们对武斗场中的生存法则却了若指掌,能够规避许多风险,这些人大多数都非常狠辣。
另外一种方式是众多战奴最渴求的,可以说这是业山武斗场所有战奴的希望——被大宗门看中而收纳者,可以脱离死亡之狱。
显然,杨虎正是属于第一类,少年们对于其也是既敬又怕,能从这片武斗场生存多年最后成功摆脱而安然无恙者,令人敬佩。
而怕的是此人训练极为严苛,惩罚手段层出不穷,令众少年叫苦不迭。
钱圆右侧一人叫做王隼,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只是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场中少年时,众人皆感受到一股凉意席卷全身,冰寒刺骨,无一人敢与其对视。
钱圆扫视了一眼,而后大步向内宅走去,王隼紧随其后。
少年们笔直的站立着,迎着朝霞傲然而立,等待着杨虎宣布今天的训练任务。
一个时辰过去,杨虎正老神在在的躺在树荫处的藤椅上,闭目而卧,说不出的惬意悠闲,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
虽然杨虎是在那躺着,但少年们依旧挺直如松,不敢有丝毫妄动。谁也不知道这杨虎是睡着了还是在注视着他们。
此时,炽热白光笼罩院落,韩祺消瘦的面庞已经有了点滴汗珠,却并未用手去拂拭。
他面容平静,只是偶尔眼睛闭阖躲避额头汗珠的侵蚀。
“韩祺,那小子不会是睡着了吧,他爷爷的,让我们这瘦小的身躯在这里暴晒,他却在那里乘凉。”小胖子木毅尘小声嘀咕着,愤懑不已。
韩祺正要回应,却听到一道浑厚的声音飘至场中:“交头接耳者,今天不许吃饭。”简短的话语,威严尽显。
木毅尘立即紧闭嘴巴,不敢再发一言。
风声渐隐,艳阳当空。
此时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几近正午,火辣辣的太阳灼烧着这片天地。
正值夏季,少年们仿佛置身于一鼎火红铜炉中,炽热难当。
而杨虎依旧老神在在地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没有说话的意思。
韩祺此时汗如雨下,肌体呈暗红色,上面似乎还散发着热气,他的四肢僵硬无比,酷暑与饥饿并存,难受至极。
韩祺撇了眼左侧的木毅尘,心头微惊。
在如此酷暑高温之下,小胖子木毅尘竟如青松般纹丝不动,脸上没有一滴汗珠,肌肤仿佛有着淡淡白色光晕浮盈其上,庄严而神圣。
韩祺甚至觉得此刻的木毅尘犹如高僧入定,空灵而神圣。
仿佛感受到了韩祺的目光,木毅尘缓缓睁开双目,凝视前方,低喃道:“清静为本,浊动为末;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这十六个字如晴天霹雳般萦绕在韩祺的耳畔,他突然睁开了双眸,萎靡不振的神态一泄而空,向着木毅尘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再次闭上双目,也如老僧入定般静心凝神。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不断地回荡在韩祺的脑海中,这是一种精神意志上的升华,不受外物所扰,不为万事所惑。
似是察觉到韩祺身上的变化,一双深邃的眸子注视着他,而后又扫向他左边的木毅尘,眼底噙着一抹诧异。
两个时辰过去,炎炎烈日已经消逝,昏暗的光线取而代之,残阳如血。
此时还在站立着的只有寥寥十数人,大多数少年瘫软在地,粗重的呼吸着空气,神色疲惫,眼睛黯淡无光。
更有甚者早已昏厥,仰卧而栖。
韩祺依旧笔直站立,湿透的衣服早已风干,碧空如血,夏彩缤纷。
韩祺狭长的眸子凝望着这一瑰丽景象,眉头上扬,眼角弯曲,开心的笑了。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八字犹如醍醐灌顶,让他心境提高,获益匪浅。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同样站立着的小胖子木毅尘,顿觉此时的木毅尘倍感神秘。
晚霞褪去,黑暗笼罩天空,此时已近戌时。
踏踏踏!
少年们肃然而立,杨虎缓缓步入院落前方,虎目圆瞪,在众少年间一一扫过。
当目光掠及韩祺时,韩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突然觉得夏季的晚风竟如此冷冽。
收回目光,杨虎一步前跨,面容冷峻,他高喝道:“凡今日一直站立者散去,余者继续。”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传来。
众多少年身躯颤栗,有的甚至眼中含泪。
黑暗下那红色“奴”字触目惊心,狰狞而又恐怖。
········
翌日清晨。
韩祺早早的来到了院落中,此时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打闹,诸多少年无精打采。
显然,他们还未从昨日的残酷训练中缓和过来。
钱圆三人纷至沓来,看了一眼场中少年,而后对杨虎点了点头,便踏步离去。
“目标,业山。”杨虎铿锵雄浑的声音遍及场中,少年们不敢有半点含糊,纷纷向业山奔行而去。
业山,位于业城往东三十里处。巍峨雄伟,峰峦叠嶂,是业城方圆三百里内的一道奇景,常年雾霭弥漫,祥云环绕。
这座城池傍山而落,因此,以“业”而得名。
山脚处,少年们陆陆续续的赶来,风尘仆仆,一个个都气喘吁吁,呼吸粗重。
一口气奔行了三十多里,即便他们已经成为武者,异于常人的体格,但对众少年们来说依令他们感觉觉头脚发麻,浑身抽筋。
毕竟他们还未超过十六岁,修为并不深厚。
韩祺盘坐在地,神色淡然,这样的奔行还不足以令他感觉到疲惫难受。
忽然,一股森冷、血腥的气息席卷而来,韩祺转头望去,只见高大魁梧的杨虎缓步而来,手上提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那少年满身鲜血,头颅低垂,若死人般被杨虎提在手中。
若不是看到那少年手指不断蠕动,剧烈挣扎,韩祺还以为他已经死去。
不过如今这名少年的挣扎徒劳无功,已经处于半死状态。
这少年缓缓抬起头来,脸庞上的鲜血簌簌而落,滴答作响,他看向前方,不断冷笑。
几息过后,他盯着前方这些曾与他一起生活的少年们,七窍流血,丝毫没有顾忌此时的处境。
他忽然放声大笑,双目密布着无数的血丝,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在山谷中悠悠回荡,凄厉而又可怖。
杨虎大刀阔步的走至少年们近前,高声厉喝:“妄图逃离者,这就是下场。”
不知何时,他掌中出现了一把长剑,重重的刺在此前被他提着的少年心脏处,凄厉的惨笑声戛然而止。
噗!
那少年已被他一脚踢到百米外的山石处,钉在上面,一动不动。
诸多少年皆是吸了一口冷气,心惊胆颤!
唯有几人面容不变,仿佛对于这一惨剧早已司空见惯,不为其所动容。
有许多人想过从死亡之狱中逃离,结果都被一一绞杀,至于幸存者,韩祺还未听说过。钱圆曾告诫过他们,不要妄图逃离,且不说能否成功逃离此地,即便出去了,也会遭到诸多顶级势力的无休止追杀,直到你死去为止。
韩祺来到乾园已经不到两年,每年都有数百上千的战奴送至乾院中,逃亡被绞杀者竟惊人占到死亡人数的一半。
韩祺刚来之时也曾想过要逃亡,每日的残酷训练以及终日的死亡阴影令他不堪重负。
但其在一处广场中看到被各种酷刑而处决的逃亡者,心生恐惧。
他清楚的知道,以自己目前这微弱的实力想要成功逃离,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名少年叫做赵群,韩祺也是认识的。
赵群在乾院中已经待了三年多,实力在半年前就已达到淬骨四重天,在整座乾院中也足以排到前五,奈何前些日子腿脚受了重伤,自知难以在下一场战斗中存活,因此才决定破釜沉舟,正好瞅准这次机会,决然而去。
他早已设计好了路线,准备充足,只是依旧功亏一篑,死亡相随。
韩祺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方面他对杨虎的力量感到心悸,能从此处瞬间激射到百米外的山石之上,而没有半点碎石掉下来,这么多么可怕的力道与掌控!
他知道最后那少年的凄厉惨笑笑的是什么,那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悲愤,对于生命自己都不能掌控的悲怆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