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晚,蓝田集灯火嘹亮,明天是新年,但各仙门门人均在打坐,为即来的大战做好准备。百姓撤离后,邀约阁的分部并未随之撤离,我知道吕娜这段时间都在这。
阁楼幽幽,笔墨在画卷上留迹,寂寥的人,独坐在廊檐之上。
“你的时间很充分吗?现在还有心思来我这!”
“还好,卯时前怎么都赶得上。”
吕娜笑了笑,不多言,我看她一脸恬静的枕在扶廊,问着:“在想什么?”
她看着他,眨眨眼:“在想你活不活的过明天。”
“我不知道,但可以确定,连见的大道将至。”
“所以呢!”
“在天道的追求上,斗鬼神有恩于他,而斗鬼神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将其收服,所以就算让连见挑战月黄泉,他不会退一步,可面对斗鬼神,他下不了手。言尽于此,我要出发了。”
血幽冥,罗康结睡不着,明天的大战,他们三兄弟都被禁止参与,而在这一战中,胜败如何,会有多少人丧命,父亲能否平安归来,他反复想着这些,随即又想到伊默淋,现在应该出发了吧。
就在罗康结满怀愁绪时,一人轻轻走来:“小结巴。”
一声‘小结巴’,竟是思绪万千,清晰着被日渐蚕食的牵念,他看着来人,太多激动,到嘴边只化作三个字:“怎么啦?”
夜湮玲道:“他,是不是已经去了。”
“是吧,毕竟黑云岭离这里有三千多里。”
“我知道我不该任性,而且现在赶去可能也来不及了,但你能不能带我去,我、我真的好想、好想在见他一眼。”
从小心仪的人,他却倾心自己的姐姐,就算如此,依然想着他,即便他现在杀了自己所有的长辈亲人。
罗康结想都没想,答道:“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一刻钟后,罗康结带着夜湮玲去了后山:“这个是幽冥轿,速度比破日云霄椅还要快两倍,我带了几十块金钻元灵石,明日午时应该能抵达。”
夜湮玲略带哭泣的道:“对不起,明天应该以断横山脉的战斗为重,我却提出这样的要求。”
罗康结扶着夜湮玲的脸:“其实我也很想去,去年大魔斗演武结束后,到现在发生了好多事,尤其是他对你姐姐的感情公众,我就预感到他与你们阴月门的冲突在所难免。有时候,我时常在想我们三个还能不能回到当初在学院时的纯真,他只是一个悠哉悠哉混日子的小少爷,可随着他每做一件事,每杀的一个人,我知道这份情谊早已疏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之前总不明所以,现在我知道了,因为我们都把彼此看的太透,却忘了用心去理解对方,以至于现在,只剩下怨与恨。”
变调的情谊,唯剩声声哭泣,耳朵听着,似在追悔。
血逐渐停流,淹没无言的过往,如果这就是江湖,也许连见一生皆在酆都绝路。
吕娜来了,沉沉脚步声却难以听清,唯独阵阵悲凉旋绕在耳边。她蹲下神,扶起连见将他抱在怀中,泪水滴答滴答:“我来了。”
连见奋力挤出一丝微笑:“能在见你一面,我这一生,已不再多求什么了。”
血,凝固了,地上的身躯只感觉天越来越冷,冷的好似连怀中最后一抹温度都感受不到了。
“胜负出来了,虽然结果早已预料,可此时怎么也没有尽在掌握的满足感。”驭拓悠悠道。
刘半仙冷冷的说着:“你所谓的预料,只不过是众人都明白的事实,而你此刻的感叹,只是在害怕即将步入连见的后尘。”
驭拓怒意横生,斗鬼神手一挥,拦住驭拓:“那你此刻是不是在高兴,和长风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刘半仙问:“什么目的?”
“在我决定攻打凌霄道的时候,是你提出来要阴月门在那天举办婚礼,目的是让黄羽到时无心与我做对。”
“我这个点子,很好。”
“是很好,但是这小子有一个特点,对自己比对任何人都要狠,你把这个特点看的很透,知晓他当日就算内心如何挣扎,也要对我黑芒楼下手。但他今日的突破,少不了两个变数,一是蝉月的叛离,这点我所料未及,她会带着黄羽去我黑芒楼总部,虽然我知道蝉月已经变了,但偏偏赶上与诺言凌交手,难以分心,我又舍不得直接杀了她。”
刘半仙沉默着,接着,斗鬼神又道:“第二个变数,夜湮颖会逃婚,这一点只怕是连你和长风都未能预料。”
“未来不是一个人的剧本,我也只是在赌这一把。”
“这么说,你不否认了?”
刘半仙点点头:“从第一眼看到这小子起,我在他身上就感觉到无限可能,妖剑的称号是我故意引导的。可这小子天赋空前的高,学什么都很快,分析力卓越,不仅如此,偏偏道心还异常坚定,就此发展,他必然能达到今日的高度,但他的极限,也就只能是问鼎天下谱排名第四的妖剑,无法超越你们三人。”
“这一点我承认。”
“我想你死,蝉月想你死,噬魂更想能亲手杀了你,但我们三个却不得不效忠你。而普天之下,能抗衡你的只有诺言凌和月黄泉,偏偏他俩绝不可能联手,所以在你决定攻打凌霄道时,我就在想你一定有战胜诺言凌的信心,如果诺言凌败了,月黄泉又有几分胜算?可是我低估了噬魂,他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且猜测到黄羽可能就是妖剑,因为他不管处于何种劣势都不用任何武器,这明显有违常理。于是就来找我商量,要让黄羽成为和你们齐肩的高手,所以一定要让他败,败得连他都否定自己。”
斗鬼神面带微笑,安静的听着:“这么说来,这个计划的雏形,还是长风拟定的?”
“不错,我也诧异,在恨的驱使下,他也会有这等脑子。刚才你说的两个变数,有一个我们是相同的。”
“哪一个?”
“蝉月的叛离在梵音寺一役后我便预料到了,这个剧本里,我开始没有考虑任何变数,还好在大战那一天我有留意魔门的动向,因为夜湮颖真的逃婚,我知道她必然是去找黄羽,此时噬魂前去,我无法预料他能不能打赢,但总算结果是我想要的,既然这样了,索性连同夜袭一并毁了,彻底让他败到绝谷。”
一旁的驭拓冷声笑道:“你就这么确定,他道心重创后,还能恢复过来?”
“不确定,不止我,噬魂是根本不相信,但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赌,所以有今日的妖剑伊默淋,是天意如此。”
斗鬼神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天意么,那你就好好看着。”
承影占了血,有了凄艳的影,我握着它,窥尽生死浮凉。天又亮了许多,走了百丈高,突现五道光柱冲霄,在半空停顿,彼此相交汇聚,形成五菱形光罩。
我看着四周忽闪忽闪的光幕,笑道:“水老三跟土矮子挂了之后,竟然安排两位来凑数,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土龙子和白泳君对视一眼,然后白泳君一手加持护罩,另一只手抽出佩剑,竟是鱼肠。鬼杀生前,最后把鱼肠剑还给了挥墨子,然后挥墨子被驭拓所杀,剑也就自然落在黑芒楼手中。
金大郎、木二郎、火四郎三人怒视着我,土龙子道:“我们只是好奇,当初在拂柳御剑门你是如何逃出五芒结阵的。”
“是吗?等等就让你们好好看看,话说你们三个,这样盯着我的眼睛看,难道忘了土矮子的下场吗?”
金大郎道:“我们三兄弟当然没忘,但是此刻你若觉得的审判之眼能派上用场,不妨试试。”
“哦!”伊默淋笑着,似是很感兴趣,一步一步走向金大郎,见他向自己走来,金大郎心生胆寒,却是不敢躲开,五芒结阵若少一人加持,便不攻自破。
离金大郎只间隔一尺,中间隔着一层光幕,伊默淋看着金大郎额头上源源不断的汗水,笑的更加从容。伊默淋伸出左手食指指尖,对着金大郎额头轻轻一点,这一动作,让其余四人不禁为金大郎捏了一把汗。
然而,指尖只是在光罩上轻轻碰了一下,荡起阵阵涟漪。
“原来如此,斗鬼神教了你们镜花水月法再与五芒结阵相溶,以此可以将魂练反弹回术者。可我想不明白,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我逃出去,却还要搞的这么麻烦。”
白泳君冷笑着:“五芒结阵可谓是世间最强护罩,但是根据护罩的范围,它的强度都有极大的差别,当日金大郎五人所覆盖的是方圆千米,此刻只有数十米。你逃里之前,瞬发了千叶破,此魔道是群体攻击中范围最广阔的一招,而你用这招的含义表面上看起来,一是佯攻四人,二可破护壁,但这都是掩人耳目,声东击西,其真正目的是要连云白动用诛仙。”
我回头看着白泳君:“然后呢?”
“使出千叶破时,结界内气流升华,叶刃狂暴遮目,所以连云白不得不率先破除你的千叶破,仙术里唯独诛仙中的九阳燎空死克千叶破,九阳出烧尽千叶,强大的热炎却将本就狂乱的气流瞬间升腾。此时,如果他们四个全力维护结界,结界内气压必将攀升到他们四人都难以承受的地步,但若解除,所做一切将白费,五人只好调整护罩频率,稳定结界内的气压,而你,抓准这一瞬间,破开一个小洞逃出。”
我把承影插入地面三寸,然后拍着手,赞道:“刘鸭子的问鼎天下谱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是你这个排名十二的白水三千剑也非泛泛之辈。”
白泳君冷哼一声,我又道:“你分析的很有调理,但是你错了,我要离开这个结界,没你想的这么麻烦。”
此言出,伊默淋消失在原地震惊五人,只剩承影孤单的插在地上,证明他刚才确实在那儿。但伊默淋在哪儿?微亮的天空下,他站在光幕之上,冷眼看着他们,五人还未回过神,周围乱石中串出三人,李逸倾、王克炎以及谱上排名三十一的铁千山。
三人现身,剑指伊默淋咽喉、心脏、腋下三大要害,作为摇光级中的顶尖高手,全力偷袭的一剑,自然非凡。也不见伊默淋如何招架、闪躲,微笑的站在那,直到三剑同时刺入,他再次消失,这时出现在结界内原来站着的位置。
我望着白泳君:“看清楚了吗?这个结界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剑招落空的三人,呆呆站在光幕上,对此番情形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知道刘半仙为什么给我一个‘妖剑’的称号吗?因为‘宇’的力量,他解读不了。他和斗鬼神都见过我的‘宇剑’了,今日,我就让你们看看‘宙’,还有,这个护罩,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固,留神了。”
但见伊默淋巍然转身,抽出承影,剑锋一挥,五芒顷刻碎裂,随即,承影轻抛。
“古往今来曰宙,最是光阴消磨。”第一剑,王克炎三人魂断。
“耳边声响徘徊,不知今宵何处。”婉约的身影,回身一步,第二剑,白泳君倒地。
“小儿总是吵闹,搅得大人心烦。”侧身第三剑,枭首土龙子。
“直到黄昏奚落,鸟儿回潮,看淡人世蹉跎。”最后一剑,出手进攻的金大郎三人,却是封喉异处。
来不及看清的身影,在一词吟定,剑锋已收回鞘,人——留命。
伊默淋反手握住剑柄,收回鱼肠,悄然离去。
金大郎三人站了起来,咽喉处的剑伤已经愈合:“不用魂练,你是杀不死我们的。”
轻忽一声,却头也不回,继续向山巅迈进。而在此时,本已愈合的伤口崩裂,震惊中,三人血溅当场。
何为宙,古往今来,只要发生过的,就存在于时间之中。临死一刻,金大郎三人终于明白了,何为‘宙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