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术露出他惯有的淡淡的、平和的笑容,“知道了。我会去看看,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最后都交给我处理。”他让于紫陌保证。
于紫陌手托香腮,优美地点头,双颊如细雨染过的桃花,眼神愈加迷蒙,让人分不清楚她是醒着,还是醉了。
“可以么?”方术的话让逯也眼睛闪亮。
清然很不放心,虽然是方术主动提出,可明显是于紫陌的授意,方术不能直接碰触触人类——人类尸体应该也不可以。他去检查人的尸体,会不会是件为难或危险的事情。
方术神情自若,沉稳、安详,对清然说,“还得麻烦你。”他脸上温暖的笑容仿佛是在告诉清然,不必为他担心,他很好。
“义不容辞。”清然坚定地回答,仿佛在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只为帮助方术。
逯也对方术要带清然去有些不解,“清然也去?”虽然是朋友,可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去越好。他不知道清然去会有什么作用,而且清然的个头那么高大,想要让人不注意他都很难。
“我需要请他用车载我过去,总不能让你把尸体运过来。”方术说。
“载你,我的机车也可以,而且又快又稳。”
方术笑着摇头,并不解释一定要清然开车的原因。逯也也没追问,“反正带一个去、两个去都是一样。”他自己和方术同样惹人注目,不差清然一个。“我们什么时候去?”他问。
方术看看窗外的天色,又看看墙上的古董钟,已经过了午夜,离天亮还有点时间,便说:“就现在吧。明晚我还要见个朋友,恐怕没有时间。”
方术有朋友要见,不知道又会是何方神圣,清然想到了萋萋,一个芳草般妩媚、野性的女子。
“现在?太好了。果然是高人,做事毫不拖泥。”逯也搓搓手,跃跃欲试。每当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他都显得格外兴奋。
“那些小偷的尸体现在在哪儿?”清然问逯也。
“在医学院的停尸间。”
“停尸间?这个时间有人看管吗?”
“停尸间里没有,倒是外面有几个值班的。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偷偷进去,我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再带你和方术进去。”
“那么我们走吧,逯也你引路,我坐清然的车,跟着你。”方术简洁地交代。
“好。于紫陌呢,要一起去吗?”逯也问,严格意义讲,此刻的事情是由于紫陌的话而起,她没理由置身事外。
于紫陌脸色绯红,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晃着酒瓶,表示对他们的行动,不参与。今夜她要做的,便是睡个好觉,明早等方术和他们的好消息。
事既如此,宜早不宜迟,三个高大的男人出发了。
朦胧的夜色中,逯也骑着机车,以可见的速度,引领清然的吉普车。
清然驾驶着自己的吉普车,载着方术。他将车窗开着,让夜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这会让方术感到舒服。方术望着车窗外耀眼的夜色,嗅着从车窗外吹进来的夜风,轻轻感叹,今年的东南风居然来得这么早。
清然没太在意过风向。因为密集的城市建筑,总会把吹过这个城市的风切割得支离破碎,行走在城市的建筑间,他们已经很难分辨风真正是从哪个方向吹来。
十几分钟后,逯也的机车停到了一家医学院的附属楼前。这里是警方法医解剖和存放尸体的地方。清然也到了。
因为性质特殊,这里平时少有人来,晚上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值班。
逯也帅气地下车,见方术和清然也下了车,走了过去,可惜是夜晚,他们三人站在一起,实在是一条非常可观的风景。
逯也想说让方术、清然先在门口等,他进去看看情况,如果值班人员没睡,他想办法转移他们的视线,好让两人进去。
逯也还没开口。方术从怀里掏出两片竹叶,一片给逯也,一片给清然,让他们用手握着,不要掉了。然后从容大方地举步向楼里走去,毫无隐藏之意。清然紧握竹叶紧跟方术。逯也有些不明所以,他翻看手中方术交给他的竹叶,似乎就是普通的竹叶,没什么特别。而且,如果他没记错,它应该是方术房中,**边摆的那棵竹子上的叶子。
这竹叶会有什么特别,逯也满心好奇,握着竹叶,随着方术、清然走了进去。
医院附属楼里,值班室内的灯亮着,两个值班员盯着电视,精神熠熠地看着电视里转播的球赛,还不时发出惊呼、感叹声。
值班室的电视斜对窗口,如果外面有人进来,很容易被看到。
逯也迈着方步,握着竹叶,注意方术和清然从值班室窗前走过时,值班员的反应。两个值班员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盯着电视看比赛。他故意放慢脚步,在两个值班员面前缓缓经过。正常情况下,不管比赛有多吸引人,他们也该看到了。可两个值班员仍像没看到他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他们真的看不到自己,逯也再次看手中的竹叶,这东西还真是神奇。
逯也还在值班室窗前打转,清然本来跟着方术,见逯也磨磨蹭蹭,返回身,拉着逯也往前走,低声让他带路,去停尸间。
午夜的医学楼里面,阴森森的,静得有些渗人。如果是一个人在这里,恐怕会被吓个半死。逯也嬉笑的神情也有所收敛,他带着清然和方术上到二楼,转过一条走廊,走到另一条走廊的尽头,指着两扇有着圆形磨砂玻璃窗子的大门说,“就是这里了。”
三人推门进去,里面是个很大的停尸间,中间有几张停尸**,停尸**后是一个个存放尸体的尸柜。那四具尸体就被放在尸柜里。
逯也拉开尸柜,露出里面的尸体。长这么大,清然葬礼参加过几次,尸体也算见过,不过在这种情形下看到尸体,还是第一次,而且一次就是四具,他感到浑身有种说不出的寒意。
方术则十分镇定,举止如常,好像没有受到尸体的影响。他走到其中一具尸体旁,观察尸体的状况。好像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又走到下一具尸体前。当他看完四具尸体,清然问方术,尸体有没有异常,几个人是正常死亡吗?
方术没说话,只是皱着眉,一动不动,盯着尸体,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清然和逯也都默不出声,不敢打扰方术的思索。最后,方术好像想到了什么,就见他伸出双手,覆在两具尸体的头部上方。双手微微用力,当他把手收回来的时候,他两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的手心处,各托着一粒非常小的黑色颗粒,像是煤灰,又像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方术又把手停在另两具尸体的头顶,不一会儿,手中同样出现了两粒小的黑色颗粒。他把四个颗粒放在一起,托在手心。
“这是什么?”逯也和清然靠近方术的手,细看。
“是花粉。”方术的神情和语气都有些凝重。
“花粉?没见过黑色的花粉,还这么大颗。”逯也说。
清然对花粉不了解,但也的确没见过方术手中样子的花粉。
“你的意思是,是这颗花粉阻住了死者的脑血管,导致他们的死亡。”逯也问。
“对。”
“这好像不太可能,谁有本事将花粉塞进人脑的血管里?”
“花粉是以微粒的形式,通过人的呼吸道,进入人体,聚在人的血管里的。只是——”方术没有说下去。
“有什么不对吗?”清然问。
“这些花粉应该是蝴蝶死前最后采摘的花粉,上面沾有蝴蝶死亡的气息。”方术说“蝴蝶的生命本就短暂,从这几粒花粉的颜色看,采摘它们的蝴蝶都不是正常死亡。但不管怎样,它们都应该在蝴蝶冢内,怎么会出现在死者的脑中?”
“你说的蝴蝶冢是什么地方?”逯也问
“叶落归根,任何生命都有它最终的归宿。蝴蝶的生命也是一样,虽然他们生命结束的地点有所不同,可最终,它们的气息都会由风带回到一个地方,一个属于蝴蝶的根。”说到这里,方术停顿了一下,“难道是因为风?”
方术说今年的东南风来得比往年早,难道是风把本该吹往蝴蝶冢的花粉吹到了这里?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只有小偷沾染了花粉,其他人没有。
回去的路上,清然吉普车的车窗还是开的,温暖的风从车窗吹进来,搅动他很久没理的头发,穿过他落落的胡子茬。
虽然知道了死者的死因,但仍有疑团没能解开,比如是谁把黑色的花粉带来,谁把冥钱放在死者身上。
回到书屋,于紫陌没有如她所说,上楼休息。一个人拿着方术的清酒,自斟自饮。她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恢复到平日那个端庄、秀美,冷傲的于紫陌。
方术将从尸体头颅里取出的花粉交给于紫陌,让她帮忙处理。东西最后还是落到了于紫陌的手里,不知道她事先是不是早已知晓。清然以为于紫陌又会像以前一样,高兴自己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没想到,于紫陌的嘴角并没有得意的微笑。相反,她十分郑重接过方术给她的花粉,然后将花粉放在一只戒指盒大小的精致木盒里,收好,上楼。神态举止庄重,不见一丝笑意,也不见一丝醉意。
天就快亮了,方术让逯也和清然,在书屋稍事休息,好去上班。清然欣然接受,逯也却摆手,说他另有去处。对他而言,这次的案子已经解决了,他写报告也写得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