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雪亮的刀光挥出,人头滚滚落地,鲜血从死者腔子里喷溅而出,尸体扑通一声,仆倒在地,腿脚犹在不停地蹬踹。
“啊。。。”吉田城城主,小原肥前守镇实大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冷汗满头。他最近老梦到上面那惨不忍睹的杀人场面。
“大人,怎么了?又作噩梦了?”侍女闻声赶来,关切的询问。
“唉。。。最近频频梦到龙拈寺的旧事,看来我也真没几年活头了。”小原镇实擦了擦额头冷汗,哀叹一声。
就在永禄四年(1561年),因西三河诸国人相继反叛而盛怒的今川氏真,命令他在龙拈寺处死十三名西三河各家送来的人质。
那些人质多是妇女幼儿,小原镇实心中虽然不忍,但家主的命令不容违抗,最后还是他亲自监斩。从那以后,午夜梦回之时,总见到那些狼藉的尸首和满地的鲜血,也与松平家结下了不解之仇。
这几年今川家江河日下,当主氏真暗弱无能,家中臣属明争暗斗,战事上屡败于松平家之手,小原镇实只能在吉田城苦苦支撑。去年西三河闹起一向一揆,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些,可当松平家康与一向宗和谈之后,他知道很快又要面对松平家的攻势了。
三月初五,松平家康在领内下达了每五十石出一人的动员令,征召足轻共三千人。三日后,命酒井忠次领一千为前锋,自己带两千为后队,攻打吉田城。
小原镇实一面派人去骏府城向今川氏真求援,一面组织军力抵抗松平军的猛烈进攻。
吉田城是今川军在东三河的最大据点,北面有丰川为天然屏障。本身虽是建在平原之上的平城,不如山城那样易守难攻,但在不临水的三面都建有支城:分别是东面的二连木城,南面的喜见寺砦和西面的下地砦,这些支城和本城一起,构成了一套完善的城防体系。
酒井忠次作为松平家年轻战将里的中坚人物,抢到了先锋的位置,对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十分珍惜。
他事先下了不少功夫,对吉田城的周边环境烂熟于胸,认为要打破吉田城,必须先断其臂助——即先打支城,再打本城。
家康对酒井忠次的策略十分赞成,命他领本部一千人攻打下地砦,自己亲自领军攻打地势险要的喜见寺砦。
小原镇实能位居城主之位,很大程度上是靠了裙带关系,他的儿子三浦义镇长的俊美风流,是最受今川氏真宠爱的枕边人。可想而知,这位小原肥前守镇实的军事指挥能力有多么稀松平常,根本不是松平家康的对手。
下地砦仅仅支持了五日就告陷落,喜见寺砦凭借地利,还能苦苦支撑,但守将也已数次派人来求援。
市松一直关注着吉田城的战况,这日接到下地砦陷落的消息,忙把手下召来议事。
渡边守纲对酒井忠次的战绩十分钦佩:“五天就能攻克下地砦,酒井忠次还真是一位猛将啊!这个小原镇实真够草包的,这么几天就顶不住了。。。“
市松止住了他滔滔不绝的话头:“半藏,足轻征召得怎么样了。”
“昨天一天内已经全部到齐,今天带他们简单的训练了一下,正在随时待命。”说到正事,渡边守纲也一本正经起来。
蜂屋贞次和蜂屋半之丞也都表示自己手下已征召完毕。
相比松平家需要动员三日,市松手下的足轻们只需要一日,虽然有兵员较少的因素,他对这个速度还算满意。
“好了,你们都下去,加强戒备,随时待命。”市松遣散了众人。
下来以后,蜂屋贞次问渡边守纲:“突然征召人马,难道又要打仗?”
渡边守纲也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应该是本多大人他俩谋划的吧,神神秘秘的,不过应该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小野左卫门自从中岛拜访他之后就憋着一股子劲,天天在村里鼓动村民,号召大家起来和下川村、净珠院斗争到底。
村民们上次跟着他去争泉眼,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这次响应的不多,还有几个人埋怨他多事。
小野咬着后槽牙,放出了狠话:“谁要是不跟大家一条心,以后就不是村里的人!谁要是跟着我一起干,今年的田租就改按四公六农收!
在三河最普遍的地租是五公五农,即有一半收成要上交,若是改成四公六农,就少交一成的田租,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小野左兵卫的连劝带吓,软硬兼施之下,全体村民都站到了他这一边,再也没人说怪话了。
可他虽然叫唤得厉害,却总不见行动,不少人认为他也就是面子上下不来,痛快痛快嘴而已。谁知到了三月初十,他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召集了全村老少,要带大伙去给死伤者报仇。
看着反响不是很强烈,深谙农民心理的小野又使出了一招:
“大家都跟我走啊,到净珠院前去讨公道,凡是去的,不论男女老少,中午晚上每顿两个饭团!”
一听说有饭团吃,头疼的人也不哎呦了,抱怨的人也不作声了,男女老幼人人踊跃争先。
小野从中挑了不少老弱妇孺,让几个壮小伙抬了棺材走在前头,
自己带人浩浩荡荡跟在后面,直奔净珠院而来。到了寺前,把棺材堵住道路,老弱妇孺们齐声号哭。。。
主持惠念闻报,有些不以为然:“村里为争水源年年打架,死个把人也很正常,他们估计是想讹咱们,让知客去看看,多赔些烧埋的银子就完了。”
寺里的知客找到了小野,提出寺里愿意赔偿些银子,让他开出价码来。
谁知道这家伙居然狮子大开口,要求赔偿死者丧葬费,还有受伤人员的汤药费,全体村民的误工费,共计白银一百两。
“我呸,上下嘴唇一碰就要一百两,这帮泥腿子真是穷疯了!”惠念闻报当即大怒,命令把寺门紧闭,看他们能撑多久,相信饿上半天工夫,这帮家伙自然会降低价码。
谁知到了中午饭点,从村里抬来几个大木桶,里面有饭团有米汤,
在寺前聚集的村民们连吃带喝。
受饭团吸引,一些邻村的农民也跑来凑热闹,小野左卫门是来者不拒,只要不是下川村的对头,一概管饭。随着人越聚越多,很多身份不明者也混入了人群中,有吃饭团的,有看热闹的。
吃完饭养精蓄锐,村民们下午玩起了新花样,不光号哭,还开始骂上了,许多看热闹的也大声叫好,或是跟着大骂。
惠念一看人越聚越多,村民们连哭带骂对寺里名声实在是损害不小。也不敢坐视不理了,亲自出面与小野左卫门谈条件。
小野一看自己这招数是如此有效,连净珠院的主持都灰溜溜的出来了,更是把条件要到了天上:不但要赔偿上川村的所有损失白银200两,下川村还要还回水眼,净珠院的僧人们得为死者披麻戴孝。
惠念一听,这个泥腿子还真是蹬着鼻子上脸,这还了得,不动点真格的是不行了。
当下修书一封,派人携了去奉行所告状。高力清长看了惠念的书信,不敢怠慢,派了数名役人随送信人前来,要将小野左卫门拘走当堂对质。
一看役人们跟着净珠院的和尚来抓小野,村民们不干了,直接就和役人们推搡起来。
那些看热闹的闲人也混在其中,大喊大叫,煽风点火,有的也加入了村民的行列,拦住役人不让他们抓人。
“净珠院的和尚太猖狂了,杀了人不说,还勾结役人来抓人!”
“不能让他们把左卫门抓走,我们跟这帮和尚拼了。”
“大家这么多人,一块上啊,一人一脚也把他们踩死了!”
也不知道是谁打出了第一拳,踢出了第一脚。片刻之后,连役人带和尚都被愤怒的人群踩在地上一顿猛打。
惠念一看情况不好,不能眼看着役人被活活打死啊,连忙叫寺内武僧来维持秩序,这一来更是捅了马蜂窝。
“就是那个和尚,他杀了村里的人。。”
“他上次把我打得头破血流,贼秃驴,看我怎么收拾你!”
“和尚们仗势欺人,不能放过他们,连他们一起打!”
石头土块如雨点一般从人群里飞出来,打得净珠院武僧们狼狈不堪。
啊。。。一声惨叫,一个武僧被人一拳打在了眼睛上,他也不再甘心被打,大吼一声,揪住对方狠狠擂了两拳。
“兄弟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些和尚们敢动手打我们一向信众!大家都出手教训他们。”路边一个猥琐的汉子大吼一声,拔出肋差把打人的武僧捅了一刀。
见对方已经动了刀子,武僧们本来就是好勇斗狠之人,也压不住火了,纷纷亮出家伙,混战就此展开。
主持惠念刚被一块石头砸青了眼眶,眼看形势已经失去控制,想逃回寺里让大家关门据守,谁知一支忍者镖打来,正中他咽喉。
净珠院僧众一看主持身死,悲愤交加,都拿起武器加入战团,连看门的门子都抽出了门栓,见到不是光头的人就一阵乱打。
西三河又一场变乱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