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斑驳不清,有些昏暗,愣了半晌,祝涛终于认出了来人是谁,不由激动大喊一声:“中,中原少爷。”
他的声音嘶哑而单薄,就连身体也有些颤抖,泪珠又是一串串涌出。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看见这个少年,心中为何会如此的激动。
难道,还期待着他为六长老讨回公道吗?这可能吗?祝涛没有想那么多,这一瞬间的情绪,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昏暗的室内,破旧的床上,那几乎不成人形的老人,这一幕画面,就那么突如其来地跃入祝中原的眼中,仿佛是一片无边的黑暗,吸摄着他的心神,让他忍不住一阵阵抽痛。
这是一记晴天霹雳,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打在了他的头上,将他喜悦的心情轰然炸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苦与悲伤。
在回来的路上,祝中原甚至还在想象着,老人在看见自己那让人惊喜的进步时,会是一副怎样快活的神情?
他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摸着自己的头,强装镇定,然后告诉自己:“中原小子,别以为取得这么一点小进步,就可以得意忘形了。若是以后敢懈怠,看老子不打你!”
虽然他并非是原来的那个祝中原,但记忆还在,感情还在,老人往日的疼爱与关怀,他感同身受!
尤其是,老人十多年如一日为自己奔走各方,不惜以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与前途,为自己换取各种灵药,改善自己资质的举动,更是让他感动莫名。虽然明知道作用不大,效果甚微,但老人从未放弃过!
他,甘愿用自己的全部,去换取那微乎其微,可以帮助孙儿的可能!这是一个让人敬重的老人,一个过分称职的爷爷!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可爱可敬的老人,此刻,一身****骨头,瘦骨嶙峋地躺在那儿,几无声息。
他的身体比以前小了好几圈,关节处更加佝偻,像是弯曲收缩了不少,表面的肌肤暗黄而发黑,像是一层腐朽破落的皮纸,一碰就会化为飞灰。一股又一股腥臭,从他不成人形的身体上散发而出,溢满了整个房间。
几乎是一瞬间,祝中原便心痛地断定,老人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时间像是静止了,祝中原只是木然的站着,嘴巴不住地张着,似是想要开口喊着什么,但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祝中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便连说话的勇气也失去了。他害怕,若是得不到老人的回应,若是那个对他从来是笑着,抑或是故意装出愤怒样子的老人,再也不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表情,他该如何应对?
又有谁能够告诉他?
祝中原的眼睛模糊了,他看不清前方是什么,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真的好残忍!
“六长老,你快看啊,中,中原少爷,中原少爷回来了,他回来啦。”
祝涛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说道。
似乎是听见了身旁的声音,也许是感应到了什么,祝莫林的一截枯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若是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可是,这个微妙的动作,却立即引起了祝涛的注意,他情不自禁地哭喊起来:“中原少爷,快过来,六长老醒了,醒了。”
祝中原几乎是一个跨步,就来到了床边,等更近距离地看清老人此刻的样子,他不由心如刀割,浑身颤栗,泪水一滴滴地往下掉着。
他想要去抓老人的手,但那手伸到半空中,又颤颤巍巍地停了下来。他害怕,会因为自己的碰触,而让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爷,爷爷!”
‘呯’的一声,祝中原直直地跪在了床边,泪如雨下,他的喉咙像是被尖利的玻璃割裂,发出了嘶哑而空洞的声音。
他的泪水,一滴滴滴落到老人的身上,将老人的衣襟沾湿,也有少许滴到了老人只剩下一层皮肉的脸上。
“爷爷,爷爷,爷爷,爷爷……”
这一刻,祝中原内心奔涌的感情像是决了堤的洪水,倾泻而出。他不知所措,只知道凑到老人的耳边,一声又一声,低低地呼喊着老人,那止不住的泪水,几乎一瞬间就将老人的脸打湿了。
这一幕,让一边的祝涛心若锥击。这两天,这个坚毅而忠诚的青年,早已不知道流下了多少泪水,但这一刻,他依旧忍不住哭的稀里哗啦。
“爷爷,爷爷,爷爷……”
祝中原像是陷入了某个魔障,他不停地呼喊着,希冀着,他好想让老人听见,让老人知道,自己那不肖的孙儿回来了。
他不知道老人是否能听见,不知道老人是否清醒,但只要老人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就会这样一直呼喊下去。
他多想让老人知道,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有倾注了自己所有希望与爱的孙儿陪伴着。
这一刻,祝中原恨透了自己的无能,面对老人病入膏肓,几无生机的样子,自己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这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唯一承认的亲人!可是,可是……
江南城的练武场中。
“天擎爪!”
这是一位郑家有数的优秀子弟,修为已经达到了聚气境七重巅峰,一爪轰出,虚空中爪影重重,重重地朝着对手压去,那气势让人胆寒。
“哈哈,郑兄,你们郑家可真是能人辈出啊,这郑宏才不过是十四岁的年纪吧,却已是有此修为,对方虽然也是同样境界,但在战力上却是远远不如,但看来,这一局是赢定祝家了。”
张不凡笑着对一边的郑壁由说道。
郑壁由淡然一笑:“张兄言重了!胜负未分,还不好说啊。”
他嘴上虽如此说,但脸上的表情却是甚为得意,还微微朝着侧面的祝孟云看了一眼。身后,郑家众人满是挑衅,皆是一脸嬉笑,等着祝家子弟落败。
“哼,无知之辈!”
祝家人群中,三长老祝莫隆不屑冷笑,看着练武台的目光平静无比。
郑家弟子郑宏的对手,正是祝灵鹤。
祝灵鹤望着扑面而来的爪影,嘴角闪过一丝玩味而阴厉的笑容,一拳狠狠轰出,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而出,十分惊人。
“什么?”
“聚气境八重?”
“此人是谁?”
就在这一刻,张家与郑家之人集体失声惊叫,不敢置信。
只见祝灵鹤的拳劲仿佛无坚不摧,轻易地将那爪影击碎,去势不减,直朝面色惨白的郑宏打去。
忽然,一道清风吹过,将这股拳劲化为无形,而郑宏的身影,也是被这道清风摄到了台下。
“这一局,祝家祝灵鹤获胜。”
吴明朗声说道,旋即看着祝灵鹤:“你的天赋很好,但此次比武,点到为止,下次若是再敢存伤人之心,取消比武资格。”
祝灵鹤恭敬回应,低了低头,掩饰眼中浮现的狠厉,旋即飘身回到了祝家子弟一方。
这一刻,台下一阵哗然,众人皆是看着这个英俊的少年,议论纷纷。
“这人好厉害,居然有聚气八重的境界!”
“祝家果然是天才辈出啊。刚刚走了一个祝妍儿,便又有人冒了出来。”
“听说此人是祝家三长老的二孙子,才十三岁的年纪。”
“什么?十三岁就聚气八重了?这天赋,完全不输给祝家的三大天才啊。”
“……”
祝灵鹤听着众人的惊叹,浑身说不出的惬意,有种飘飘然的感觉,满脸的得意,而当他看见其他的祝家弟子望着自己那无法相信的目光时,更是如坐云端,将头抬得更高了。
“哈哈,恭喜三长老啊,两个孙子都是这般出众。”
一些祝家的长老们对着祝莫隆笑着说道,目光中满是羡慕。
祝莫隆大笑一声:“还算争气,没有给我,给祝家丢脸啊。”
不远处,张家与郑家之人,脸色很不好看,却又偏偏无可奈何。
“没想到,祝家居然藏的那么深,这般的天才,竟到了今日才显于人前!”郑壁由苦涩说道:“连郑宏都败了,看来也就只有成功希望比较大了。”
张不凡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呵呵,孟云老弟,厉害啊厉害。”唐龙对祝孟云竖起了大拇指。
祝孟云但笑不语,眸光中的神色很奇异,让人难以捉摸。
接下来不久之后,祝家闻名的三大天才也是陆续登场,让全场气氛十分高昂。
只是,不管是祝玉儿,祝和天,还是祝灵虚,都是一招败敌,势如破竹,往往他们刚上场,下一刻,便分出了胜负。
而无疑,这种结果更是让台下的众人沸腾,一些参赛的弟子心中揣揣,郑家,张家之人脸色苦涩,便是唐家之人,也是目光复杂。
这三人,太强了,年轻一辈中,根本不可力敌!
练武场的气氛是火热而高亢的,然而祝家的某处院落里,却充满了悲伤抑郁。
“中原少爷,六长老动了,我看见六长老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祝涛忽然大声喊道,声音中是无尽的欣喜。
祝中原双眼血红,长发纠结在脸上,与他归来时淡雅的样子,判若两人。听见祝涛的话,他慌忙微微抬起了头,看着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