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暗了,雨点似乎终于奈不住呆在云层中的寂莫,一脱离云层的包裹,便争先恐后地从空中直坠下来,加入到了这个早已混淆和纷乱的世界里。
风声、雨声、雷声、海浪声,综合了这些声音,这个原本无形的空间,突然间就变得如糨粥般沾滞和粘稠起来。每一丝组成这个空间的元素,都如一把锉刀,又如一把已砍缺了刃的斧头,在缓慢而又不断地劈砍着韧似浸水的棉絮般的某样东西。
那种无可奈何又无处着力的感觉,在心头如蚯蚓一样的蠕动与爬行着。使人简直有一种生不如死的冲动。
在这种冲动下,时间仿佛被延长到了漫无边际的地步。不知已过了多久,更不知还有多久要过。就这样一分一秒的等待,也这样一分一秒的煎熬。
……一秒、一分、一刻……海浪、海风、大雨……
现在到了何处?还会再到何处?最后又会到何处?不知道,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如果有足够长的丈量工具,就能发现现在成东行所在的位置,离他决定返回时的地点至少已有几百里。
几百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有时候却会是一个人一生的界限。因为这几百里是直线延伸向海洋深处的。
海洋深处的世界是多彩缤纷的,有许多在近海岸根本看不到的奇观。但同时也是危机重重的。一口能吞掉整条渔船,体型堪比房屋大小的鲸类生物暂切不说,只没有航行线,无法确定自身坐标,就可以轻松取人性命。
可是这几百里并不是终点,风还在,浪还在,暗流也还在,成东行也就没有能停下来的条件。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成东行渐渐感到自己头痛欲裂、胸口憋闷,混身的每一寸肌肉都散发着一股又酸又沉的感觉,仿佛拉着千斤重的大车,行走了一天一夜。他知道,这是胎息之法的极限到了。
胎息之法在平时他可坚持六个时辰,但现在环境不同,他要分出一半心神去注意外面的情况,所以极限的到来就快了不少。他估计这次他至多只坚持了三个时辰,是平时时间的一半。
不过在这种环境下,如果再坚持着忍耐下去,对以后胎息之法的提升,将会有很大的帮助。因为胎息之法需要的就是开发潜能,而这时候正是开发潜能的最好时机。
可惜的是成东行在这个时间不敢有丝亳这样的念头。为了功法的提升,而任由功法肆无忌惮地榨干体内的全部能量,直到最后自己虚脫得连动一下手指都不能,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这和被直接杀死并没有多大区别。
成东行还不想死,如果想死,也就沒必要做这些动作了。可是如果现在停止胎息之法的运行,进行正常的呼吸,在这风雨交加、海浪如山、暗流如催的海面上,那和找死也没有什么区別。
停是死,不停也是死,到底该怎么办?
“逆境求生,如果已不能逆,为何不能顺。”现在成东行已彻底失去了逆抗的能力,可是顺到底又该怎么去顺,难道是要变身成一滴海水?在水里,也只有水才真正的不会被淹死。
变身?!在梦中或许会发生,在现时中却绝不会发生。因为成东行没有这个能耐,不管以后他有没有,至少现在他没有。否则的话他也不用这样在水中苦苦挣命了,可能只须手指一点,这片海域就会在他的一念间变成陆地。
既然不能变身成水,那能不能如水的存在方式一样,在海面上存在?水的存在方式是无识无念,随波逐流,顺其自然。
无识无念可以做到,那就是排除出脑海中的所有杂念,然后进入一种冥想状态。而一旦进入到冥想状态之中,想不随波逐流、顺其自然都不可能,因为那时已没有任何意念去操控身体。
随波逐流、顺其自然,好的现像就是像一块木板一样在水中任其漂移。不好的现像就是一旦出现意外,可能今生也就不会再有意外了。而在这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内,出现意外的几率会有多大,那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如果停止了胎息之法的运行,成东行能走的路,也就只有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外界的逆力太强,以他现在的能力,就算要顺,也顺不出什么来的。
缓慢地停止胎息之法的运行,一股无力感刹那间袭遍全身。还好停止得比较及时,那无力感虽然严重,却还不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在绑缚的渔网的牵扯下,成东行的身子随船身逐渐浮起。
一浮出海面,风浪的打击力立即如锥子般向他全身刺压而来,似乎恨不得要在瞬间将他击穿成一面筛子、一堆碎肉。
在这样绝强的压迫之力下,吸入体内的空气想要呼出体外,就已变得如生死考验般的艰难而沉重。
不过好在拥有丰富的潜水经验,虽然呼吸极为困难,但对成东行来说,还是能忍耐一时的。
闭气随船身前行了一段距离,成东行的忍耐也到了极限。肺部如针扎般的阵阵刺痛,脑袋也一阵一阵的眩晕,似乎随时都会昏迷过去。
紧紧咬着牙关,艰难地抬起沉重如灌了铅般的眼皮,辨别了一下船身的位置。他就奋力拉着渔网,向船身靠去。如果能踏上船身,借助船身那比海浪稍强一点的平稳,或许能呼吸一下了。
要到达船身上的距离并不远,只就有六、七尺远近。这样的距离在平时只须一跃就可到达。可现在除了全身虚脱无力外,再加上风浪的吹打,海水的动荡,它只比要爬上一座大山还要艰难。
麻木的双手抓着渔网,却如同根本就没有手臂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就这样麻木而又艰难地挪动着,离船身的距离在一丝丝拉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距离终于近到再有一下就可以到达。右臂探出,在水中摸索了一阵,确定好位置,然后用手抓紧,手臂弯曲,在手臂肌肉的拉动下,身子就来到了船身前。
腹部碰到船弦,刚想翻身上船,就在这时候,忽听“轰”的一声,一道沉闷而又巨大的,如重物撞击般的声响在耳边响起。跟着成东行便感到身子一轻,他的身子连同船身被一道突如奇来的强悍力道直抛飞出海面十几丈高,也就在同一时间,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记得他好像深深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