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仿佛一切都是恍若隔世。似乎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醒来时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往往是事与愿违。
“白泰常已经回家了,给他打个电话吧!”川崎树就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我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做了多久,只是觉得他安静得可怕。
“不用,我只就回家就成。”我拒绝了他的提议,艰难地爬起身。
“不,我是说我改变心意了。你根本不用回到那个家里了,只需要给白泰常打个电话。”阳光从门外斜扫进来,照亮了川崎树的半张脸,阴冷寡淡。
“什么意思?我不用回去了,那是什么意思?”我心里徒然变得很慌张,好像世界的边缘随手可以触碰到。声音哽在了喉管里,继而听上去像是在呻吟。
“你只需要给白泰常打个电话,约个地点,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这么快?”我迟疑了一阵子。“不行,我还没有考虑好。”
川崎树一下子站起身来,就像一只刚睡醒的雄狮。他大步走上前来,把手放在我的脑后。
“这样好像可不行啊!姜小姐,你得狠心一点才行啊。”说着,他用手梳理我脑后蓬乱的发丝。
我惶恐到了极点,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选择。他递过来一部略显庞大的座机,手摇着播出了号码。好像接线员转了很久,我就觉得时间好像骤停了很久。
“喂,你好,请问你是?”
白泰常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又或许像是从留声机里放出来的那样有些不真实。我有些哽住了,这是我在杀人前最后一次的犹豫。川崎树用手梳理起我的刘海,别在脑后。我一紧张,似乎哆嗦出声音。
“米儿,是你么?”
“……”
“米儿,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不过你现在在哪里?我这就过去找你。”白泰常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很焦虑,我的整颗心都纠结在了一起。
我拿起桌子上川崎树提前写好的字条,声音有些颤抖地念道:“我在白彬路札幌银行隔壁酒楼二楼的杏林包间等你吧。我现在心情不大好,还不想回家。”
“米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什么事,就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你能过来找我么?”
“没问题,我这就去找你。”
“哎——”
“还有什么事么?”
“你先别挂电话,我还有点话想说。”我知道这是我跟他说话的最后机会了。过了今天,我们也许就阴阳相隔了。我希望在这短暂的最后时光里,他不要怨恨我,他可以快乐。
“泰常,你是个好人。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你。”
“嗯?”白泰常迟疑了一声。
川崎树见白泰常有了疑惑,便迅速摁断了电话。
“为什么不让我跟他说最后一点话?”我的眼睛好像红了,噼里啪啦地滴下泪来。
“说得越多,以后的回忆越多,你就会越害怕,越心痛。”
“可是我怕我会后悔。”
“一切都要结束了,不要说什么后悔之类的话,已经晚了。选择是你自己做的,没有人逼你。所以哪天遗憾划破时空来找你,不要怪我。”
我抑制不住眼泪,只觉得心里像撕裂了一样的痛。那样痛到了极致,不知是触碰到了哪根神经,我好像找回了很多已经失去了的东西,比如说记忆和情感。在那痛到极限的一瞬间,有一丝丝的挽回才从尘封记忆的低端浮现出来。我猛然记起我是为什么而来到白家,为什么又被赶出白家,为什么白泰常因我而失去小指,为什么他把我当做了丹青,为什么我们把川崎树视作死敌,以及为什么他拼了命地要和我成亲。这些缘由拼接在了一起,顺理成章地结合成了这个故事的全部轮廓。
我终于知道川崎树为什么要害死白泰常,我明白过来原来我身边一直视作妹妹的莫桑儿是他的奸细。那一天也正是莫桑儿助长了火势,烧死了白泰常的两个姨太太。若论源头,除了白泰常,莫桑儿也是杀人凶手。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一回是彻彻底底地输了。我输给了失忆这种不可抗力的因素,同时也输给了我与白泰常之间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