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天已大亮了,不知是谁把母鸡全都放到院子里咕咕地叫。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我好像全然都不记得了。
我一个骨碌翻下床,摸索着寻找衣物。一不小心把衬衣的纽扣系串了好几次,如瀑的黑发也凌乱地披散开。我照了照镜子,却猛然发现我身后的地方我并不熟识。那这儿究竟是哪儿?
“有人么?”我扯着脖子喊。
“是?”一个衣着干净整洁的女孩从老远的地方应了一声,因为我感觉那声音是在空气中跑了好久,又源源不断地传来回声。
“这是什么地方儿?”我蹙眉问她。我好像记忆突然丢失了一大块一样,有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了。
“回二奶奶,这是二爷的房间。您昨儿个中午喝多了,下午二少爷就把您捆了回来。”女孩有些惊讶地娓娓道。
“你方才说什么?什么二奶奶?”我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我现在唯一能记起的事情,就只有爹说要把我嫁出去。至于要嫁给谁,那是几年前的事情我都全然不知了。
“说的是您啊,您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她歪着脖子,觉得很好笑。
“你又是谁呢?这儿的丫鬟?”我看着她的打扮猜测,有可能是爹把我嫁到这一家做二奶奶,而眼前的这个姑娘,应该就是我的使唤女婢。
“是啊,我是莫桑儿啊,二奶奶您是失忆了么?”她小心翼翼地打探,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她心怀鬼胎。
我故作镇定,手指在梳妆台上律动着。“噢,不是,我突然想不起这些年都发生什么了。”
她又是一惊,随后平和地笑道:“那我来告诉您吧!您嫁给了白二爷,现在是白家的二奶奶,也就是这儿的女主人。”
“什么?”虽然很吃惊,但我心里还是一阵窃喜。“二爷今年多大了?”
“虚岁三十四整。”叫莫桑儿的姑娘有条不紊道。
还好不是什么垂死的老头子,我按捺下不安。可既然是女主人,我怎么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莫不是真的因为喝多了就失忆了?多少我也对失去的记忆感到不安。
“桑儿?有客人!”院外不知是哪个姨妈提着嗓子喊。
莫桑冲我低一下头,跑了出去。
“是一个外国的商人,二奶奶要不去见见?”桑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那家里就没有别的管事的女人了么?”我急忙向她求助。
“有倒是有,三奶奶尚在家里,容我去问问。”莫桑儿眼珠子一转,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等她有些磕磕绊绊地奔回来时,我已经梳洗打扮好了。
“二奶奶,三奶奶说身子不爽,不能出门去,二爷一时半会又回不来,所以还是您亲自去吧。”莫桑儿险些断了气儿。
我心思一沉,为什么一醒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儿。想来我遗忘的这几年日子也不会好过哪去。我提了裙子,不大乐意地跟莫桑儿出去。
刚刚走到大堂,就听见有人干脆地大呼小叫。
“谁是客人呐?”我有些胆怯地看着眼前的生人,心里不觉发紧。无论如何,这些商人都是不面善的。
“在下川崎树,二奶奶这么快就忘了么?”那个穿着最华丽的男人好像跟我很熟悉的样子。会不会是老家认识的人呢?我努力的回忆,却只换来一阵钻心的头痛。
“我们二奶奶刚刚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您就莫为难她了!”莫桑儿插进话来,但却不由让我觉得她有些无礼,又或许我们之前的关系很熟,她也就不顾这顾那的了。
“噢?真的失忆了?”那个叫川崎树的男人有些不信的样子。
“那您从前的那些仇恨是不是也都一并忘了呢?”他故意不严肃地玩笑道。
“什么仇恨?”我一脸的茫然。
“您跟您丈夫,白二爷的仇啊!”他故作嫌弃道。“二奶奶不会是故意缄口不提,才编出失忆的谎言吧?”他好像在反复地试探我是否是真的失忆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有什么仇?”我故意不回答他,同时也想借机深入了解一下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二爷做过的事情还要我一一地去数么?当年你抗婚逃回家去,他带着帮会的人去威胁你爹,逼他吐出买你的一百大洋。就连昨天你又一次跑了出去,但还是被他用绳子捆了回来。”他越说越气愤。我不由地环视四周,发现莫桑儿已不知所踪才敢安下心来。
“你是说,他对我和我爹干了很多坏事儿?”我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只能等二爷回来才会真相大白。
“是啊,所以你才会找我来商量着如何除掉他,我们好分掉白家啊!”川崎树一脸认真。
我急忙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怎么会是背地里算计别人的恶人呢?就算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呐!我总是冥冥之中感觉他们都在骗我似的。
“今天我们先不说这事儿了,你若是没别的事情就请回吧!”我冷静下来,面露不满。
他本还有没说完的话,却只稍微张了张口就抿上了嘴。“那二奶奶你就再回去思量思量。”他只留下了这句话,就又戴上了顶礼帽,一瘸一拐地走了。
无论怎么看,这个川崎树都不像是好人。可身边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们又究竟都是什么人呢?我冲着大堂外一棵偌大的榕树发着呆。我生来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利用,可现在却如一只待宰的羔羊,抑或时如手无缚鸡之力般脆弱,好像没有一点明辨是非,反抗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