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见面
褚二上一回来古方斋还是半年前的事了,古方斋还同以前一样,陈设简单,却自然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古朴而高雅。正堂高悬的楹联仍然簇新,赫然便是“四宝俱一身,五福常楹门”两句。
那小伙计阿吉半年未见,仿佛抽高了些许。褚二和裴九进来的时候,他正一脸恭敬地站在青衣男子身前。见了二人进来,忙迎了上来。
“原来是褚郎君,多日未见,可还安泰。”阿吉年纪轻轻便能在这古方斋独挡一面,靠得便是这过目不忘的好本事。他眼角余光略过裴九,聪明地忽略了他。
褚二勾起了唇角,略点了点头,见那玄青色背影依旧没有回转过身的意思,便主动开口道:“这位郎君是?”
李夙这才回转身来,面对褚二与裴九。他冷冷地勾起唇角:“褚郎君是古方斋的贵客,是李某怠慢了。”言下之意,便是认了是这古方斋的幕后老板了?
李是国姓,这古方斋又素来神秘,不知这位李郎是什么出身。若说与上面扯上关系也未可知,褚二立时做出了决定,定要与这古方斋主人交好才是。
“李郎君客气,明沛对李郎君慕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度不凡,便如这古方斋一般,令人神清目朗。”褚二报了表字,诚意十足,又指了跟在后头的裴九,“此乃明沛妻舅,河东裴氏九郎。”
“裴守约见过李郎君。”裴九掩去眸中神色,淡然向李夙拱手作揖。
“裴九郎剑眉星目,风神俊秀。想必褚郎君家中娇客更是姿容无双了。”李夙一反常态,竟与褚二调笑了起来,唇边挂着淡淡笑意,却不显疏离。
褚二哂然一笑,倒也拉进了二人距离。
“某这妻舅不日将就任左屯卫仓曹,旁得先不论,只九郎犹好书法,到了左屯卫可没有那趁手的好笔好纸。顾便是不带那金银细软,这纸笔定是要备好了去的。”褚二笑着说明了来意。
阿吉也是乖觉,见裴九进门便不吭声,又由着李郎君认了这古方斋主人的名分,便是这定是二人的默契,不欲为人知晓。此时便听凭李夙差遣了。
如今这好笔倒是现成就有,还是早些时候裴九叫阿吉定下的,如今依然到了。只那纸……
“两日之后会有一批新的徽州熟宣到,是新出的花样子,腾云的底纹,手感也教从前的好些。若是裴郎君想要,便先下个定,过两日着人来取便是。”这本也就是裴九自己定下的纸,自然要先给他留着的。
这个阿吉,倒是聪明,回头定要嘉奖他一二。裴九笑着道:“既是如此,便劳烦了。”
既然解决了纸笔问题,自然便是要告辞的,可褚二好容易见了这古方斋传闻中从未露过面的主人家,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的。如今他阿爷处境尴尬,若这李解之真与上头有些干系,又在此时出现在了阳翟,指不定能与他褚家有些益处。
他盛情邀约,要与李夙到鸿升酒楼用膳。李夙看了眼裴九,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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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浅云与阿集到后厨用膳的时候刚过午时,她已多日不曾亲到这膳房吃午饭了。此时刚踏进门,原本喧闹的厨房一下子安静下来。窃窃之声随之传来。
这便是那狐仙附体的宝衣吗?
怎么不见几日,容色越发光鲜了。
莫非真是采阳补阴吗?
听闻前日那裴郎君不过是醉酒,竟就在床上躺了整一昼夜呢!
竟还有这样事!众人交换了耳语,越发觉得这宝衣神鬼莫测,是个不好惹的主,皆有默契地低头嚼用饭食。
陆浅云到黄玉处去领饭食,也不理会她有些尴尬的神色,径自吃了午饭,便又回了南苑。可行到半路便被绿蓉叫到了二娘院里。
绿珠站在二娘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捶着肩,二娘舒服地闭上了眼。陆浅云进来的时候便与绿珠挑衅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她究竟为何要这么恨她,难道所谓的爱情竟然能让她变化如此之大吗?陆浅云暗自腹诽,没有理会她。
“宝衣见过娘子。”
裴二娘缓缓睁眼,坐直了身。“先下去吧。”她挥手示意绿珠。
“娘子,这如何使得。”谁都知道当初裴氏要发卖了陆浅云的,如今才不过几日,竟就要同她单独同处一室了吗?她作出关切神色,实则不想陆浅云有任何巧言令色说服裴氏的机会。
裴二娘斜睨了绿珠一眼,没有说话。绿珠恨恨地握了握拳,仍恭敬地告了退。这个裴氏,她倒要看看她能在她面前摆多久主子的谱。
陆浅云唇边挂了抹淡然的笑,并不理会绿珠走前刮过来的眼刀子。
绿蓉见绿珠出来,便关上了房门,一时屋内便只剩陆浅云与裴二娘两个。
“坐吧。”
陆浅云有些摸不着她的意图,她特意趁褚二与裴九皆不在褚府的时候把自己叫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坐下同她促膝谈心吗?
“奴卑贱之身,不敢同娘子同席。”虽说唐朝民风开化,奴婢也没有明清那般卑贱,可也没有到能与主人同席而坐的道理。
裴二娘也不坚持,只盯住她的脸,缓缓开口:“你既知晓自己身份,便该自重才是。”
果然是要来教训她的,方才若是她真的不知趣地坐了下去,她还不知道要如何编排她呢。
“九郎既然喜欢你,我这个做阿姊的也只能随他。横竖不过是个婢子,可良民纳婢为妾,尚且要徒一年半,更何况九郎有官职在身。若你仗着九郎的喜欢,生出些不该有的妄念,我也不会轻饶了你。”裴二娘顿了顿,又道,“你的身契还在那匣子里头安着,若是生有异心,便是谁来拦我,我也是定要卖你去那腌臜地去吃些教训的。”
陆浅云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早知道在褚府她永远只有为奴的命,要放良籍是不可能的事,是以她也一直与褚二保持着距离。
可这几日与裴九的相处,却让她渐渐卸下心防,甚至……她怎么忘了,裴九同样是世家子弟,即便是遗孤,也是豪门大家的嫡出子弟,怎么可能和她有结果。
她实在是太放纵自己了,竟然差点就陷下去。
她正了正神色,从容对二娘道:“奴定不负娘子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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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杯盘尽碎。
“去,去给我告诉那个孽子!让他速来见我!”齐三娘冲着那婆子怒吼,她是褚府的女主人,她是谏议大夫褚遂良的生母,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她!
那婆子无奈,只好去回禀了管事。
管事的回禀褚遂良时,褚遂良眼皮都没抬一下,浑然未觉一般,只顾笔头功夫。良久才道:
“明沛现在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