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陆浅云和阿集忙得不可开交。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见了陆浅云担心的模样还心情大好。可喝了酒又吹了风,本就有些昏昏沉沉了,到了夜里便大吐特吐起来。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的酒,你怎么也不劝着些。”陆浅云皱着眉头给裴九用热毛巾擦拭脸面脖颈。
阿集觉得很委屈,主子们吃酒,哪里是她一个做丫头的能置喙的。可她也不敢顶撞陆浅云,只低着头手脚麻利地搓洗面巾,递给她。
“不妨事。”裴九虽然吐得难受,意识却是清醒的。
阿集处理了裴九吐出的秽物便下去了,晚间她便睡在廊上守夜,陆浅云则还在老地方打了地铺。裴九难得的在褚府沉沉地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一早,裴二娘便知晓了裴九醉酒的事,忙吩咐小厨房炖了牛肉骨汤给他解酒。褚二书房都没去直接到了南苑,绿珠跟在他的身后。
裴九晨起又吐了一回,他有些无力地靠在床头,这回宿醉倒真是折腾地不轻。
褚二两个进来的时候便见陆浅云坐在床边温柔地给裴九顺着气,绿珠难得对着陆浅云露出笑容。
“宝衣妹妹待裴郎君可真是体贴,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娇笑着掩着唇。
“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退下。”褚二黑着脸斥责绿珠,这个女人越来越没分寸了,什么夫妻什么恩,无稽之谈。
“守约可觉得好些了。”他平复了情绪,问着裴九。
“本无大碍,如今倒也无事,休息片刻便好了。”裴九笑着回答。
“那某不吵你歇息了,等睡好了,再用些清粥。下回可再不能这样胡来了。”一副长者姿态。可惜裴九身子不适,他不宜多待。他站起身,目光撇过陆浅云,她始终关切地看着裴九,手里一下未停地给他捋着背。
“等裴郎君醒了定要来告与某知晓。”这话便是对着陆浅云说的了。
她这才站起了身,对着褚二的背影应了一声。绿珠冷冷地瞥她一眼,跟着褚二走了。
“当真无意吗?”裴九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若是平常,这话他也是问不出的。只是看到褚二落寞的背影,他莫名地有些感伤,褚二对她,仿佛是认真的。那她呢?
“裴郎君无谓为不相干的人劳神,还是好好歇息罢。”陆浅云声音平缓地道,她扶起裴九的上半身,帮他躺平。
不相干的人?是褚二?还是她?
“那你呢?”他睡过去,她还会守在这里吗?
“奴自是要守在这里伺候裴郎君的,只炉子上还炖着稀粥。”
“让阿集去看着便是。”裴九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手腕处传来异样的感觉,她一时没有说话,良久才道了声“好”,裴九这才合上眼,安心睡去。
这一睡便是一日,阿集本想进来换陆浅云去用午膳,却不想裴九握着她的手不肯放,阿集只好给带了个胡饼给她,权作充饥了。陆浅云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变黑,略略挪了挪身子,但凡她动作大些,他都会加大力度握得更紧。她的手腕,怕是要青了吧。
夜幕低垂,陆浅云靠在床边打着盹儿,裴九双目清明地看着她的身影。虽然一日没有进食,他却格外神清气爽,他放开紧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将她放倒在床的外侧。她照顾了她一天一夜,想必十分累了,这样动静竟还睡得香甜。
他躺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的睡颜。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她,虽是黑夜,却足够他看见她羽扇般的睫毛下那独特的泪痣,鲜红的牡丹便是在暗夜之中都不失芳华。她清浅的呼吸伴着诱人的芳香迎面而来,他忽然觉得有些呼吸急促,不敢再看她的脸,他将视线移开。她今日仍是穿着绯色的交领襦裙,这是褚二屋里丫鬟统一制的衣裳,无甚特别,然而她忙了一日想必没来得及打理自己,此时领口已有些敞开,露出了些微白皙的皮肤,饱满而富有弹性,仿佛还能看见汩汩流动的血液。
裴九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她却兀自睡得香甜。他忽然觉得有点看不过去,他伸出手捏住她的鼻子。
唔!陆浅云实在憋不住气醒了过来,看见近在咫尺的俊颜狠狠地吓了一跳,她往后一缩,卜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裴九闷闷地笑了,果然得让她醒过来才不枉他独自一人受那份儿罪。陆浅云低低地呻‘吟从床下传来。这丫头竟还同他顽笑,这床才多高,摔下去都不会伤着皮肉。
“快些起来,秋夜里地凉得很。”他也不去拉她,只叫她不要再赖在地上顽笑。
陆浅云却不理会,她痛苦压抑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传到床上。裴九喊了她几回,她都不应。呻吟声却越来越大。
裴九这才觉出些不对来,他起身看下地上的陆浅云。只见她蜷缩着身子,双手用力掐着大腿,竟已满头大汗。
“宝衣!这是怎么回事?是伤到了哪里?”他急忙抱住她,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抓住她的右手替她把脉。
脉象清浅,杂乱无章。浮脉,这是失血之兆。可她明明好好地,全身上下也不见伤口。若是月信……也断不会有如此严重的血轻之症。她究竟是怎么了?
“宝衣,宝衣?”见她双眼迷离,他急忙拍打她的脸颊。
陆浅云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千万条小蛇在啃食,只啃到心肺五脏,奇痒奇疼,难以自持。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她已无力说话。
裴九有些惊慌,他医术有限,根本无力救她。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发凉,他紧紧地抱住她想给她些许温暖。
冷,好冷。陆浅云牙齿都打颤了,她再也无力抱住自己,只能任由裴九将他抱住。意识渐渐模糊,她闭上了眼。
“宝衣,宝衣!你醒醒!”裴九拼命地唤她,她毫无反应。
听说人在濒死之际听到至爱之人唤自己的名字,能回魂复生。可她不叫宝衣啊。
裴九,我叫陆浅云,不叫宝衣。
她想睁开眼,想告诉裴九她不叫宝衣,她是陆浅云。可她无能为力。她,是要死了吗?好冷,好痛,她好想死。最后的意识消失,她终于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九郎,别白费力气了。”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