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传来消息,倒是太子跟前的棋子骊姬自戕。太子悲痛不已,已滴米未进三日了,圣人大怒。”唐锦年将手中密函递给李夙,简略地将事体大致情况说与他知道。
李夙看也未看一眼,结果信笺便往烛火上放,片刻便燃烧殆尽了。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可是快到十五了?”他问的没头没脑,唐锦年和荀越却都明白了,二人相视一眼,荀越便开口回话。
“再有两日便是十月十五了,丸药都已发往各家,请郎君放心。”李夙在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家中都安排了眼线,而为了让这些棋子不临阵倒戈,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给他们服毒。而李夙的母亲曾是苗女,他便用了更为稳妥的法子--下蛊。每一名棋子在接受培养之前,都要服下牵心蛊的幼虫,幼虫两月便会发身长大。届时便要服下抑制幼虫生长的丸药,若是错过了服药的时辰,不出一月,幼虫便会成长为成虫,成虫以饲主的血肉为食,每生长一分,饲主便会如万虫撕咬,心脏抽痛,是为牵心蛊。
“阿云的丸药,先交予某这儿。”荀越有些愣神。这克制牵心蛊虫生长的药丸炼制需将近两月的时间,是以回回发了丸药之后便要炼制新的丸药。陆浅云不听吩咐行事,本是不该再有药丸给她,当任其感受牵心蛊生不如死滋味的,兴许她便会如太子的骊姬一般忍受不了痛苦,自戕而亡。
他本以为这手里多出的药丸是要作废的了,这药丸见光三日便会失效,还道白白浪费了这些药材,不曾想李夙竟然还会要保存着这颗药。他依言递上了药丸,便同唐锦年一道告退了。
李夙看着手里这里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有些莫名。照他一贯的处事,这药丸早就不该留下了。可他为何要留下这药丸呢?
难道就是因为她是他亲自捡回来的吗?
可他还是将她交给了魑魅训练,让她习媚术,练暗器,让她服下牵心蛊虫,将她送到扬州,做了扬州瘦马。只等着送入任何一名官员府中,随时为了他的大业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他待她,有什么不同呢?
若不是她这次出了差错,他根本不会再想起她这个人,也不会知道她原来是被送到了褚遂良的府里,也不会知道原来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哦!他还记得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叫阿云,你叫什么?”纯真的小女孩,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名字是她可以知道的吗?他叫什么名字,这天下谁能知道呢?呵呵!
他甚至已不记得她的容貌,可他仿佛还记得她那日已有些干裂的唇瓣,还有那被北风风干了泪痕的红彤彤的的脸蛋,还有,眼角下那颗嫣红的牡丹泪痣。
她究竟为何会到裴九身边呢?为何偏偏是裴九呢?真是麻烦。
他抚了抚额,闭上了双眼。
陆浅云辗转反侧已有一个时辰有余,她躺在榻上,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究竟是谁呢?为什么她想不起来?她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她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几个月,谁也不认识,难道是原主的记忆吗?
可她并未继承原主的任何记忆啊?
那个玄青色的背影,究竟是谁呢?
“宝衣阿姊,你睡不着吗?”阿集被她翻来覆去的声音吵醒,哑着嗓子问道。
吓她一跳!“无事,今夜月光正好,我一会儿便睡。”月光?这屋子只两扇窗户,便是夏日月光也只能洒进来寸许,更别说如今这深秋时节了。可阿集显然正困,也顾不得这其中逻辑,听得陆浅云道即刻便睡,便再不管她,翻身自睡去了。
陆浅云怕再吵醒阿集,便再不翻身,只睁着眼看着房梁。屋内伸手不见五指,房梁也只沾了些许月光,瞧着有几分亮色罢了。
她呆呆地睁着眼皮,渐渐地竟有些意识模糊,不知何时,便沉入了梦乡。
“阿云,你当知道不听话的后果。”好熟悉的男声,是谁?
“要活命,就吃了它。”玄青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却说出她无法接受的话,吃了这小肉虫?
“为什么要这么这么对我?”她看着那蠕动的白色幼虫,只觉得胃袋一阵翻滚。
她试图挣扎,却发现双手被缚,下颌被人紧紧地捏住,她想抬头看清那人的脸,却被抬起下颌,眼睁睁看着那白色幼虫进入她的口腔,她甚至还能感受到它在她舌苔上的蠕动。
呕!她死命地扣着嘴巴,直吐出了胃中酸水,那小虫却始终不见踪影。她满脸泪痕地跪坐在地上,浑身乏力,她仿佛已许久没有进食,腹中空空如也。
“将金针刺入他的左眼。”冰冷的声音命令她,她看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金针,以及握住她手腕的修长指节。
金针脱手,她听见远处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她觉得浑身汗毛直竖,她刚才,是弄瞎了人的眼睛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记住,对自己狠,更要对别人狠。”
握住她的手掌突然消失,一袭艳色轻纱出现在她面前。
雕梁画栋的房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么美的屋子,屋内散发着独特的香味,闻着便仿佛能让人动情。
“阿云,我教过你的,让这男子在你面前泄身。”尖利的女生,听着让人发腻发寒。她看着面前丑陋的男子,丑陋的身子,本能地想逃,可身体再次无法动弹。那男子垂着涎水,一步步朝她靠近。
呵!陆浅云倏然睁开双眼,那仿佛近在眼前的丑陋脸庞将她吓的不轻。她看着眼前熟悉的黑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原来都是梦!
可为何这梦如此真实?这是原主的记忆吗?还是这只是一个梦?
那梦中的男子……陆浅云披衣起身,走到了窗前,透过纱窗看那天际的明月,又要到十五了,月亮仿佛又圆了些许。
她举起左手,撩起衣袖,对着月光细细看那鲜红的守宫砂。她穿越的第一天便发现了这守宫砂,如今在这月光下瞧,好似镀上了一层银光,红色之下依稀可见一条青色血管自下而上走向袖内。
一片乌云飘过,这微弱清冷的月光也被遮了去,陆浅云只好摸着黑回到了榻上。直到第一声鸡鸣起了,她才又沉沉睡去。
今日裴九与苏定方约了吃酒,又逢三日集市的最后一日,坊市仍是晌午便开市的,裴九自然是要早早收拾了去坊市等着苏定方的。是以今日起的也格外早些。
鸡鸣二声,阿集便起了,见陆浅云依旧沉沉睡着,便也不敢叫她。独自一人起身收拾,待裴九醒了便进屋伺候裴九洗漱。
”宝衣如何未至?“裴九颇有些纳闷,平日她都要过来伺候他洗漱更衣,今日怎么到这个时辰还未见人。
阿集默默地绞干面巾,递给裴九,却一语未发。若是她说宝衣阿姊还在睡着,惹怒了裴郎君是小,若是惹怒了宝衣阿姊,那她狐仙附体,可是要找她算账的。
裴九正欲追问,陆浅云却在此时到了正房。
她难得恭恭敬敬地给裴九行了个全礼。
”好教裴郎君知晓,奴今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伺候裴郎君。今日还请阿集随裴郎君往坊市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