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二定定望住二娘,目光有愤怒,有失望。
二娘却渐渐由心虚转为心冷,她缓缓直起腰,左手抚上还未凸起的小腹,目光空无的望向前方。她才是他的妻,是褚府的女主人,便是发卖了个丫鬟,又有什么打紧,他根本无从置喙。
陈婆子见这情形,便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她额头滴下汗来,这可如何是好!
吴嬷嬷悄悄给她使了眼色,她这才松了口气,未发一语退出了门外,回到了东侧院。
“既然服侍的娘子不如意,你便还回我那儿去吧。”
闻听褚二这样说道,陆浅云抬起头,嘴角勾起自嘲的笑。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玩物,任他们踢来甩去,毫无还击之力。去青楼,和做他的禁、脔,有什么不同吗?都是男人的玩、物而已,可她的命运难道就掌握在他们手里吗?
二娘听得这语,几要瞠目欲裂。他这是当众在打她的脸!还是为了那么个贱丫头,绿珠说的对,她绝对要处置了她,绝对不能让她继续迷惑二郎。
“阿郎且慢,宝衣若是再服侍二郎恐有不妥。”
“哦?阿裴何出此言,方才你不还说宝衣伺候得极好,离不得她了吗?”当他不知道她根本没有重用她么。
“宝衣做事仔细,自是再好不过的。”二娘牙根有些痒,她望了眼裴九,横了横心道,“只是我原已答应了要将宝衣拨给九郎处。”九郎,算是阿姊对不住你了。
裴九闻言一怔,陆浅云也望向了裴氏,她这是要做让步吗?她终究还是离不了褚府吗?
褚二显然没有想到二娘会如此安排,他早已知晓二娘是要发卖了宝衣的,如今这样,若是她真要将宝衣拨给九郎,于情于理他都无话好讲。可是。。。
“宝衣行事仔细,九郎与府中小住总有不便,身边便缺这样个知冷知热的。”二娘话一出口,更觉得自己这个安排好,若是宝衣成了九郎的人,那二郎无论如何是不能做什么了。
陆浅云心中感慨,她像个礼物似的被二娘送给了裴九,可她却丝毫不能反驳,难道她还真的要选择被卖到青楼去吗?她微微转头,眼角余光刚刚好能看到裴九茄色的袍角。他,会拒绝吗?
褚二心中是希望裴九拒绝的,可裴九却敛衽向他和二娘各福了福,“多谢阿姊周到。”这是接受了。褚二面上浮现出失望来,却只一瞬又遮掩了过去。
裴九人品端方,还是信得过的。
“既是如此,宝衣,日后可要仔细当差,好生伺候九郎。”
陆浅云收敛了心神,对着褚二道:“奴定不负阿郎教诲。”
原以为这场闹剧便到此为止了,却见陆浅云又朝二娘方向走了两步,收衣敛衽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道:“宝衣谢过娘子,娘子日常教诲,宝衣定谨记于心。宝衣无福再侍奉娘子,还望娘子日后好生仔细身子。您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更得注意。”
一番话说的漂亮,却是讽刺裴氏,她平日都教她做些粗活,从不叫在跟前,如何与她教诲。可她既是与褚二讲她是近身服侍的,她自是是要就坡下驴,顺着阶儿下。可她到底是如何对她的,她自然心中有数。
这样的话出自宝衣这样的臭丫头嘴里,直把裴二娘气个不轻,她这是威胁她,一抓准机会就要兴风作浪吗?以为二郎如今待见她,就拿张作势吗?可她却抓不住她的痛脚,正待再“教诲”她两句,却又见她朝着吴嬷嬷行了半礼。
“宝衣此去,还望吴嬷嬷替宝衣多多照应娘子。无论如何,是娘子腹中的小郎君要紧,可不能让娘子冻着饿着气着了。娘子的事,事事都是要紧的,尤其是娘子午后还总爱饮五色饮,还得忌口些;黄昏又贪凉爱吹风,要记得给娘子披上披风,那件天香色的娘子最是喜欢,若是恰巧洗了,那藕荷色的那件也即衬娘子的肤色的。这些可都要仔细的。”
吴嬷嬷听前头还满心里不舒服,她可是二娘的心腹,跟了二娘许多年了,如今还要她这么个粗婢来教训。不过是瞧着二郎在此,她才不好发作罢了,真以为自己是哪跟葱么!看越听到后头却越是心惊,她平日竟然这样注意二娘的饮食起居吗,居然这些细枝末节都晓得!
有这样想法的又岂止是吴嬷嬷,二郎还好,听这话还真以为先前自己错怪了阿裴,兴许宝衣真是在她身边好生服侍的。可二娘却是知道宝衣日日在做些粗活儿的,这个丫头实在是观察入微,居心叵测。
就连阿集在一旁听得都是目瞪口呆,这宝衣口齿可实在是伶俐,只她如何知晓二娘的喜好,不怪得二郎如此喜爱她。阿集本来也就是南苑洒扫守门的,哪里有什么好见识,好容易得了个照顾贵客的差事,原本心中还愤愤,如今听了宝衣这些话,却是有些心服口服了。
陆浅云却不理会众人心思,她说完这一番话后,心里颇有些得志的松快,叫她们平日里欺压她,什么杂事都叫她做一做,这才让她对这院子里的一举一动,一草一木度了如指掌。若是叫她还在这院里待,要做出什么,可轻松的很!
她想起了自己落得今日田地的祸根,又转身面向了裴九。
“见过裴郎君,奴虽粗鄙,可定会全心服侍郎君,不负阿郎与娘子的教诲。”
裴九看着眼前千娇百媚的女子,心中只觉不怪乎褚二会迷上她,好口齿,好做派!
这个浑身上下谜一样的女子,便是为了阿姊,他也要将她看个清楚。
他忽而一笑,“既是如此,便服侍了某等用膳罢。”他俏皮地对二娘道,“阿姊,再不开饭,守约的腹内可是要唱起空城计了!”
褚二爽朗大笑,连身道自己的不是,便携了众人去了花厅用膳。
“你办砸了事情还想讨赏钱?以后这府里的差事也无须你了,你这便离了府出去吧。”吴嬷嬷冷冷地瞧着陈婆子。
陈婆子被赶出了褚府,满心里不痛快。
没带走丫鬟,少了单生意,又惹怒了褚家,以后更是少了个门路,这可真是个赔本生意。好在那库狄大郎来时给了她一锭银子,否则她可真是要亏死了。
可说起来也怪那库狄大郎,若不是他逼着她带他来褚府寻人,她早就带了那丫头走人了,哪还有这么多的事儿!杀千刀的库狄进!我呸!
库狄进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放下驴车的帘子。方才阿月一路嚎哭,又挣扎不休,他实在无法,只好敲晕了她。
他拿起鹿皮毡子,给阿月盖到身上,他的阿月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满心满足,只这小花猫一样,可实在不讨喜。
他拿起一旁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泪干的眼角,满是尘土的面颊,和乌紫的嘴唇。
乌紫的嘴唇?
他又用力擦了擦,阿月?
他急忙探向她的鼻息。若有似无。
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