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急匆匆赶往柴房,却不想撞见裴九正往二娘屋里行来。阿集跟在他身边,阿月并不识得他们。阿集平日里便在南苑做些扫洒,便是用膳都与东院的错开来的,褚府这么大,阿月又也新进府不多时,自是不认得。可阿月虽然年纪小,脑子却很机灵,她瞧见这郎君面生,又是往二娘屋里去,便料想到这便是二娘那族弟--裴家九郎了。
“裴家阿郎万福。”她嘴比脑快,不及多想,就拦住了裴九的去路。
裴九见眼前丫鬟不过十二三的年纪,正是豆蔻少艾,端的是青春正茂。只那白嫩的脸上不知何故,竟有五个显眼的指印。
她拦住他的去路意欲何为?这是褚府的后院,难不成还指望他一个客人给她做主吗?那也忒不懂规矩了,他一向重礼,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丫鬟去插手别人家的内宅。
他正欲绕过这个识趣的小丫头,却又被她一个滑步,挡住了去路。身后的阿集正欲上前教训阿月去被他一手挡住。
“你有胡人血统?”他望着她那琥珀色的瞳仁儿,悠悠出声。胡人为奴虽不多见,可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儿。褚府是大户,有几个胡人奴婢并不稀罕,可琥珀色的眼珠子,他印象里,似乎只有哪一支。。。可那支怎么会有族人为奴呢?
“好教阿郎知晓,奴家阿爷是胡人,阿娘是汉人。”阿月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发现她并非纯种汉族人,要知道她在这褚府大半年了,也没有人看出来她的瞳色异于常人。她为他的观察力震惊,也稍稍地转移了注意力。
“恩,原来如此。”说罢,便好似方才是与她聊了今日天气一般,昂首踏步从阿月身边走过。
阿月猛地回过神来,她抬高了声音道:“阿郎请留步,奴有事体相求阿郎。”
哦?裴九缓缓回头,这小丫头究竟有什么事非得要拦住他?
见裴九停了脚步望向自己,她深吸了口气,对着裴九又曲了曲膝,“还请阿郎救救宝衣阿姊。”
“彼是何人?”凭什么要他去救?
“好教阿郎知晓,宝衣阿姊与奴同住一处,昨夜因倒夜香晚了时辰,夜色遮眼迷了道,这才无意误闯了阿郎的院子,还请阿郎原谅则个。现如今娘子以为,以为阿姊,”她中间几个字低的听不清楚,裴九微微侧了耳朵,只听得她道,“娘子要发卖了阿姊,还请阿郎救救阿姊。阿姊真不是有心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为昨夜那个丫头求情?有意无意他并不知道,只她定不是个普通的婢女,阿姊要一绝后患发卖了她也可以理解。她一向护他,又岂会允许居心叵测的女子在他身边?可那个丫头。。。
“你家娘子是某家阿姊,某凭什么帮你?”他一时又有些说不出决绝的话语。
他没有明白拒绝,阿月仿佛看到了希望,双眸晶亮,“阿姊无心勾引阿郎的,还请阿郎替阿姊说句公道,娘子定会放过阿姊的。”要是要勾搭,阿姊早就成了二郎的通房了,所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阿姊会特特去勾引裴家郎君的。
“你也不是她,怎知晓她的想法?”没来由地,他觉得有些气闷,她真的对他毫无想法吗?
“奴相信阿姊,阿姊绝不会做出那样事体。”她一脸肯定。
一旁的阿集却满脸的鄙夷:“谁不知晓,你那不要脸的阿姊,当初是使了狐媚子手段才让二爷教她近身伺候的。”
褚二郎?他和那个丫头有关系?
“你休要胡说,阿姊是清白的。”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这样乱嚼舌根!阿月像一只被摸了虎须的小老虎,浑身的细胞都张开了准备战斗。
裴九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着深青色麻布长衫,穿姜黄色半臂,拎着个小巧的食盒,却正是在褚老夫人院中见到的那名老妇。她为何在这里?
“吴阿婆?她怎地会在此处?瞧着仿佛还是去柴房的。”阿集几乎回回是最晚一批到厨房用膳的,且从南院到东院还有段距离,是以她到的时候除了残羹冷炙便也没有什么好的了。到厨余的吴阿婆是个好心人,常常会给她留上一碗汤饼或一些肉末渣子。
“吴阿婆。”她索性放开了嗓子喊住了阿吴。
阿吴脚步一顿,稳了稳心神。转头见阿集立在一面生男子身侧,那常与阿云一道用膳的小丫头也在那处。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脚步沉稳地朝他三人走来。想必这男子便是宝衣冒犯了的裴家九郎了,无论如何都是主子,她做下人的哪里有看见了还扭头就走的道理。
“老婆子见过郎君。”
“阿婆有礼。”
“吴阿婆这是要到哪里去的?”阿集自认和阿吴相熟,便有些话多起来,让阿吴不禁在心里懊悔平日那么多事待她那么好干嘛。
“哦,黄妈妈让奴去给宝衣丫头送饭食。”阿吴早预备好了被人撞破的说辞。
“黄妈妈可真是心善。”这黄妈妈可真是大好人啊,阿集心想,这是瞧着宝衣要被发卖了,怕她以后再不能兼济温饱,要让她再好好饱餐一顿吗?
阿月也是一脸的感动,却猛然间想起了绿珠说的话,牙婆午间就会过来。快要来不及了。
她再顾不得求裴九,急冲冲朝柴房去。
阿吴给裴九告了退,也往柴房行去,行路生风。
裴九微了眼,满心疑窦。厨房的人最是势力,怎么可能浪费饭菜去给个马上就要被卖了的丫头。事有蹊跷。
他定了定神,理了理头绪,却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索性开了步,跟在了阿吴的后头,阿集耸了耸肩,跟着去了。
阿吴却削尖了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察觉到裴九二人的脚步声尾随其后,心跳不自觉的有些加快。
若是被他二人发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但愿这药能发作的再慢有些吧。
她双手握了握提篮,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