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撑着把油纸伞,站在游廊的一端,定定地看着她。
陈婷。或许,应该叫她绿珠才对。
“婷婷。”该面对的始终还是要面对,她转过身,迎上她的目光。“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如果不是她那一巴掌,她们又怎么会是现在这样的境地。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陈婷—绿珠幽幽地笑了,“你就是这样装傻充愣迷惑他的吗?陆浅云,你有什么好,他为什么选你不选我?”
闻言,宝衣无奈地深吸了口气:“婷婷,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喜欢的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哦,那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你现在知道了,他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做?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居然把她掉到身边伺候,绿珠嫉妒地快疯了,可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过去种种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现在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非要扯上不相干的人吗?”近水楼台?褚二?他虽然长的像冯迪,可根本不是一个人啊!
“我胡说?我们两个都在这里,他就不可能吗?”当初她被陆浅云情急之下抓住衣服一起掉进军山湖的时候,可是看见他也跟着跳下来的。情深至此,真是可笑!
更何况,就算他不是从前的冯迪,又有什么要紧,他注定是属于她的,否则上天怎么会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至于陆浅云,她不过是命好罢了,前世她父母都是医生,家境富裕。就算是离了婚也一人给了她一套房子,让她就算不做医生做个小小的化妆师都吃穿不愁。而她呢,只有靠自己,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才好不容易成为女主角。
重来一次,她居然得了这样完美的一张脸,若不是她眼角的泪痣和那日的戒痕一模一样,她差点都要认不出她来了。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这一次,她都不会让她破坏她的幸福。陆浅云,她不配!
“云朵儿,如今你有了这样美丽的外表,又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呢?你把他让给我把,只要你这次不再跟我争,你就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动之以情。
陆浅云觉得有些可笑,她从来都是这样的容貌好么,好似她一场穿越得了什么大便宜似得。更何况,最好的朋友?
她一直都记得当年父母离婚时,是陈婷劝下了轻生的自己,陪了她一天一夜,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一直陪着她走出阴霾,所以她一直很感激她。所以,当陈婷还是个不知名的小演员的时候,她陪着她;没有人记得她在片场干了一天还没有饭吃的时候,她把自己的盒饭分给她大半;不管她想要她的什么东西,她都会给她,只因为她陆浅云当她陈婷是最好的朋友。可她是怎么对她的?
不配当她的朋友吗?也许当初她陪伴她最失落的那段时日,不过是想近距离观赏她的落寞和窘迫吧。
如今还要求她把褚二让给她?真可笑,别说褚二不是冯迪,就算是,也和她陆浅云没有任何关系,谈何让?
“不要再叫我云朵儿了,我现在是宝衣,你也不再是从前的陈婷,过去种种便让它过去吧,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她收敛了情绪,漠无表情的说完,便走入了雨中,连蓑衣也忘了拿。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怎么样了?”温润低沉地男声,从这间有些破败的小屋里传出。
“好教阿郎知晓。阿姊她一直昏昏沉沉地,嘴里说着胡话。额头,额头烫地吓人。”阿月回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二郎,二郎真的在他们的屋子里,还这么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哦不,是在问阿姊的病情。
发了高烧?褚二郎俯身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很烫!
“这是怎么回事?”
“好教二郎知晓,奴今日做完了工回来,便见阿姊一个人躺在地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仿佛午膳时分便没有见她。身上衣衫也都湿透了的,奴将阿姊换了外衣扶上床,她也没有醒来。”阿月说道后来都有些哽咽。阿姊烧得这样烫,会不会,会不会醒不过来了。她想起了自己的阿娘,就是秋雨里受了凉,发了风寒就没有救过来的。阿姊会不会和阿娘一样,撇下阿月就这样走了。
“木齐,去请个大夫来。”
“阿郎,这。。。不合规矩。”像这样的小丫鬟生病能请个医婆就不错了。更多的是任其自生自灭的。
褚二沉默了,难道就让她这样自生自灭吗?
“绿蓉,你拿我的对牌,去请安婆婆过来一趟吧。”二娘裴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皆曲膝见礼,二郎也回转身来。
只一眼,二娘就仿佛诉了千般温柔情愫。若是宝衣此刻醒着,怕是要赞一声,好有内涵的眼神!
只一个小丫鬟淋了雨落了病,她本是不需要来的。可二郎都来了,她做妻子的难道还能不来么?
褚二郎没有说什么,他摸了摸鼻子,道:“既然阿裴来了,便你拿主意便是。某先走了。”
只一个丫鬟病了,也需要她拿主意?
“儿送送阿郎。”交待了吴婆子看顾着这里,便随着二郎出了屋门。
“你们两个,再去打点热水来。”
冷!好冷!军山湖冰冷的湖水让她透不过气来了,好冷!
“至多不过是通房罢了,还能顶了天去么!”
通房?不!她是陆浅云,不是宝衣,不是通房!
“浅浅,你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一起生活?”
爸爸妈妈都不想要她,她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你看,那就是C班的陆浅云,你看都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走哎,据说她父母都离异了还这么傲啊!”
“人家有傲的本钱,你年年拿全校第一,全额奖学金啊!不过,你舍得每天让你的脸架着那么重的黑框眼镜吗?还有那个早八百年就没人用的发夹。哈,我的天,她怎么不去演修女也疯狂啊!”
同学的嘲笑奚落,说实在的,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云朵儿,你等等我啊,说好了一起去吃饭的嘛!”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她还有婷婷,不管去哪里,她们总是如影随形。
可是婷婷怎么会变了,怎么会这么对她!
“你看看你自己,你哪点配当我的朋友!”为什么?为什么婷婷说她不配做她的朋友,为什么?
“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熟悉的男声,熟悉的玄青色背影,他到底是谁?谁要对自己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冷!雨像冰锥一样打在她身上,她的蓑衣呢?她怎么不记得放在哪里了?阿月呢?阿月去了哪儿?阿月也不要她了吗?
陈婷,陈婷站在她面前,留着泪对她微笑,她转动着手上的戒指,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啊!”陆浅云尖叫一声醒了过来,却原来是安婆婆用银针刺了她的人中,将她疼醒了过来。
“好了,没事了,醒过来就好了。给她多服上几碗姜汤,不几日就会痊愈了。”安婆婆收了针,起身离开。
宝衣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梦魇里,可她不再是陆浅云了。她用力睁了睁眼,她,是宝衣。
“阿姊,你终于醒了,吓死阿月了!”见她好端端的,小阿月忍不住扑上去喜极而泣了。她真被自己吓坏了,怕宝衣也和阿娘那样,一病就去了。
“你醒了,你今日没有去用午膳,我去厨房给你拿了个胡饼,一会儿你要是想吃东西了,就用热水泡了吃罢。”厨房只做早午两顿,阿郎和娘子的晚饭是小厨房做的。看这个天,厨房早收灶了,她不会以为她有那个面子能让人给她准备私厨的菜。
这个胡饼应该是宝槿见她没有去用午膳就给她备下的。
“谢谢。”声音粗噶难听,可感动不假。这份情谊对于她来说难能可贵。
“无需客气,这两日阿郎那里我替你顶了差事。你且安心休息,等全好了再来换我不迟。”宝槿温柔地笑着。她姊妹出了府,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见宝衣这样她不免想到了宝檎,是以二郎过来的时候她也跟着来照顾了半日。
宝衣刚醒,还没有多少气力去招呼应付,她只微微颔首,表示领情,便闭了眼准备再休息。
宝槿也不在意,阿月送了她出去,又回来扶起宝衣喝了姜汤睡下。
一夜无话,只宝衣的枕巾有些微湿,到底,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