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这一饮茶,便耗了半日功夫。直至未时三刻,灌了一肚子茶汤的郑瑞、王三娘、裴恒、魏仲卿及娄彦君五人,决定转战去酒楼的雅间里用晚膳。
也就在此时,一下午不见动静的娄家小厮终于惦记着回来了。他一进门,众人便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果然是带了好消息来。“七位郎官被释放了,现如今正通知各家去接人呐!”小厮一脸兴奋,好像被放出来的是他家亲戚似得。
魏仲卿闻言立时高兴的有些不知所措。
郑瑞笑道:“瞧你这高兴样儿,还不快去接人!”
“诶诶!”魏仲卿连连应诺,待走出几步后,却突然又转了回来,端端正正的站在郑瑞跟前,而后一脸肃穆的恭恭敬敬的冲郑瑞深深的弯下腰去,行了个大礼。
“这是做什么,不是见外了嘛!”郑瑞连忙上前,双手托住他的手臂,不让他下拜。
魏仲卿一脸感激道:“你就让我拜这一拜,否则我心里不踏实!”
郑瑞无法,只得侧着身子受了他的大礼。
而后,魏仲卿又与裴恒、娄彦君、王三娘三人行了一礼,一本正经道:“多谢诸位,你们的情谊我魏仲卿铭记于心!”
“记得请我们吃顿好的就是啦!”王三娘不习惯这种严肃又煽情的戏码,忍不住玩笑了一句,引得郑瑞、裴恒两人笑着给了她一个二字评语——“吃货”是也。
魏仲卿心情大好,心满意足的,亟不可待的去接应他的叔父魏元忠魏中丞了。郑瑞几人也无心再酒楼用饭了,便各自牵了马准备离开。
娄彦君是忙着回去告诉娄师德娄公这个好消息。话说娄师德一回到京城就被武皇召了去,连喘气的机会都没给,后来武皇看在娄师德一把年纪的份上,决定让他休息几日再去上职,故而娄师德没有捞到今日早朝的机会。不过他也的确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毕竟岁月不饶人啊,他在外守边十载,如今都是六十来岁的人了。
郑瑞则要护送王三娘回王府。她要是再不回去,只怕昨日的借口就要穿帮了。若是如此,王家二老还能放过郑瑞,那是绝对会降低印象分的事情,何况,由于对郑瑞出身的介怀,原本的印象就已经是大打折扣了。徐恕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如今的郑瑞还没有资格成为王家的女婿,除非,他能考出一个进士出身来。
裴恒本来就是闲极无聊凑热闹来的,如今事情有了结果,自然也就散了,他心里边还惦记着那位被人‘截胡’的杭州名伶,不知道啥时候能一亲芳泽啊!
没成想,四人刚出了陆家酒楼,好巧不巧的在天津桥上遇见了正从皇城里出来的李昭德。此刻他正骑着马,一脸的‘胜利者’模样。因着他们四人鲜衣怒马的杵在桥上,目标异常明显,李昭德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李侍郎。”
四人本想下马行礼,却见李昭德在马上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如此,他们顺势在马上向李昭德拱手为礼。
“元瑟,这回你是真的‘功德无量’啦!”李昭德笑眯眯的看着郑瑞道。
“学生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出了个不值钱的主意。”郑瑞谦虚了一句,又不动声色的恭维道,“若不是李侍郎与一众郎官们尽心竭力,又有那乐家小郎君胆色过人,学生的主意再如何也是无用的。”
李昭德闻言果然哈哈一笑,道:“莫要谦虚,你是个聪明人,以后定是前途无量啊!”
这话怎么说的,莫不是在暗示什么?郑瑞忍不住多想了一些,脸上仍是宠辱不禁的模样。
“却不知,七位郎官会被作何处置,可是官复原职?”娄彦君问道。
“官复原职是不可能了。”李昭德叹了口气道,“不过,七人的性命却是无碍,再说没了所谓的谋逆之罪,却是保住了七家人的性命,那可是百来口人啊!所以我说,元瑟‘功德无量’,并非虚言!”
“却是可惜了几位郎官,好好地被来俊臣那厮给祸害了!”裴恒摇头叹气道。
王三娘接口道:“来俊臣这班酷吏,祸害的人还少啊!这么招人怨,早晚跟周兴去作伴!”
李昭德对二人的义愤之言不置可否,对来俊臣其人也不予评价,只对众人道:“你们还年轻,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以后你们就会知道,这官场之上,起起伏伏都是常事。正所谓‘祸福相依’,为官者,无一日可掉以轻心!”
此乃经验之谈啊!众人皆表示受教。
几日后,对于任知古、狄仁杰等人的处理结果便出来了。任知古降职为江夏县令、狄仁杰降职为彭泽县令、崔宣礼降职为夷陵县令、魏元忠降职为涪陵县令、卢献降职为西乡县令;流放裴行本、李嗣真于岭南。
当然,在这几日里,来俊臣、武承嗣等人没有停止过对这七人的攻讦,坚决请求英明神武的武皇陛下对这七人严惩不待。但此时武皇已然了解了真相,哪里还会让来俊臣、武承嗣等人撺掇,便没有同意来俊臣他们的建议。最后,来俊臣没了其他办法,又不想自己忙活了半天居然一个也没搞死,这对于他往里里的辉煌战绩而言,绝对是耻辱啊,况且还有武承嗣的授意,于是他想出了个‘打不死一串也要坚决拉个垫背的’,主攻其一的方法,那就是专告裴行本一人,说他罪行尤其严重,必须死。罢职在家的徐有功听闻此事后,立刻上书道:“明主有更生之恩,俊臣不能将顺,亏损恩信。”(引自《资治通鉴》)武皇认同了徐有功的说法,没让来俊臣得逞。
不过,最让人牙痒痒的却不是来俊臣等人,毕竟这班人的罪孽已是罄竹难书,人们已经痛恨的麻木了,但有一个人,却在人们鄙夷痛恨的目光中,成功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并载于史册。
此人名为霍献可,乃殿中侍御史,同时还是被诬告的七人中崔宣礼的外甥。他在这几日里上演了一出自认为‘铁面无私’‘帮理不帮亲’的戏码。
话说武皇准备下职赦免崔宣礼的死罪,霍献可却冲出来义正言辞道:“圣上若不杀崔宣礼,我就死在您的面前。”话音未落,武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便见他激动地跟什么似得,一头撞在了玉阶上,弄了个头破血流,让咱们的武皇陛下是又惊诧又无语。
后来,武皇私下问霍献可道:“你为什么非要杀死自己的亲舅舅?”霍献可吭哧了半天,却是回答不上来。之后,经过了解,原来是这霍献可在他舅舅崔宣礼被告入狱后,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竟上书大骂特骂自己的舅舅,并编排了他好些不是。但他没想到,崔宣礼竟然平安无事的出狱了,这让霍献可大为忐忑,害怕崔宣礼因此而痛恨他,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自己的舅舅告到了了事。了解了这些后,素来以‘心黑手狠’搏上位而著称的武皇陛下,也不禁为此人所为感到齿冷。
当然,这些已经与郑瑞无关了,他要开始心无旁骛的准备迎接进士科的考试了,对于他而言,这是决定他一生命运的考试,更是关系到他幸福的一道关卡。所以他开始闭门谢客,不再理会外间的纷纷扰扰,能否顺利的与王三娘喜结连理,就看今科春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