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这个资格!”
王三娘终是没能架住孟氏的盘问,将苏柳娘供了出来。孟氏神情凝重,道:“即便她才貌双全,可她这出身,便是做妾都不可能,一个风尘女子,她没有这个资格!”
“阿嫂,你怎能这样说!”王三娘道,“先前不是还说不在意出身门第么,怎么如今又……”
“若这苏娘子是清白人家也就罢了,不过是贵庶之别,还有些转圜的余地!”孟氏语重心长道,“可她偏偏是个流落风尘的女伶,这可就涉及到良贱之分!”
王三娘最听不得这些,她道:“什么良贱,不都是父母生养的!再说,苏姐姐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诗作对不亚于书生,以她的才情,我都要自愧不如,况且她那么好一个性子,不仅与人为善,接人待物也是落落大方,哪里比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差了?”纤纤细指戳点着那些画像,颇为那苏柳娘不平。
闻得此言,孟氏不禁忧心道:“若你二哥也是如此想,那真当是要惹出事端来了!”继而叹息道:“自古以来,这世道便是如此,人有贵贱之分,有贫富之别。若是良贱婚配便是有违礼法,一个不好你二哥也要沦落个贱籍,如此不光是害了他自己,便是其子孙也要世代受此煎熬,没个出头之日!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发生么?”
“阿嫂莫要危言耸听!”王三娘争辩道,“我只知道,二哥与苏姐姐两情相悦,既然有情为何不能厮守,难道为了所谓的良贱之说便要扼杀一对有情人么?这是哪门子道理!”
“这妮子,真真不通世情!”孟氏无奈,思忖了一番道,“我得与母亲说说,不能让你们两个胡来!”
王三娘立马跳脚了,她急急劝住孟氏道:“好阿嫂,你先通融通融,我不胡言了总行吧!”
孟氏哪里还坐得住,便是王三娘好说歹说也是不肯通融。王三娘急的不行,这事若让母亲知道了,那二哥与苏姐姐就真得彻底没戏了。正两厢里僵持间,浑然不觉的王二郎一头闯了进来,他见王三娘与孟氏正进行着拉锯战,忙忙上前劝道:“这是怎么了?锦儿,还不快放开阿嫂,阿嫂可还怀了身子,哪里经得住你折腾!”
两人见是王二郎来了,立时安静了下来。王三娘低着头开始数起了蚂蚁,孟氏则一脸凝重的招呼王二郎落座。王二郎莫名其妙的依言坐了,却听孟氏开口道:“小郎,我已经知道你和那女伶的事了!”
王二郎闻言脸色巨变,他扭头看向王三娘,脸色阴沉,语带怒意道:“是你说的?!”王三娘不敢反驳,轻轻点了点头,也不敢看王二郎的脸色,继续低头数蚂蚁。
“你别怨她!”孟氏道,“幸亏今日三娘露了口风,否则还不知道事情该如何收拾呢!平日里,你大哥说你不懂事,我还帮着说项,却没想到你当真……”说到后来,她已然有些气急。
王二郎见此,忙劝道:“阿嫂莫恼,小心动了胎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孟氏道,“你也别嫌我这做嫂子的多嘴,若你真心为我们着想,就该早早与那女伶断了关系,更莫要提什么进门之事,否则,你耶娘不被你气死才怪!”
“何至于如此!”王二郎道,“我已经想好了,待我为柳娘脱了乐籍,我再娶她进门便是!”
孟氏瞪了王二郎一眼道:“你还想明媒正娶不成,即便是脱了籍,她的出身摆在那儿,也容不得她来做王家二房的正妻啊!”
“好好好,我说错了还不成,我纳她为妾总行了吧!”王二郎改口道。
见王二郎终于让步,孟氏这才舒了口气道:“人常言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阿嫂也是过来人,自然懂得你们的心思,你们素来与我亲近,所以有些忠言逆耳就要先告诉你们,免得将来行差踏错,后悔莫及!”
闻言,王二郎与王三娘皆是点头应是。孟氏道:“小郎既然有了这番打算,我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切记你今日所言,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听孟氏的口气,她是不会将这些告诉崔氏了,王家兄妹齐齐松了口气。却听孟氏又道:“不过,小郎也得好好看看这些画像,总得挑个钟意的人为妻才是!”
“还要选?!”王二郎哀嚎。
孟氏嗔怪道:“小郎莫不是忘了,哪有正经人家先纳妾后娶妻的?”
王二郎无法,只得假意答应道:“成,我拿回去看看就是!”
“你已及弱冠,这婚事还是尽快决定下来为好!”孟氏道,“且容你想个三两日,若是对这些个不满,我再帮你介绍其他的过来,总有你能看得上眼的吧?”
“不不不,不用了,这里有二十来个呢,我又不是王孙公子的,那需要看这么多!”
“那你三日后给我答复?”孟氏道,“母亲将这事交给我办,你总不能让阿嫂办砸了吧!”
“这……这可是终身大事,哪是三两日就决定的了的?”王二郎苦恼道。
王三娘为了弥补自己之前泄密的不义气行为,连忙帮腔道:“阿嫂,你这就不近人情了,选媳妇儿这么大事,总不能对着画像就能生情了吧,也得找个机会探一探底细,了解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嘛!这样一来,三两日哪里够了?再说,阿娘如今正在为我的及笄礼忙碌呢,若是再操心这些,哪里忙得过来?正好留着些时日,让二哥好好想想,待府里忙完了这阵,咱在一起帮着二哥物色物色,您看怎样?”
王二郎连忙附和道:“锦儿所言极是,还请阿嫂通融!”
经这二人一通软磨硬泡,孟氏终于扛不住了,只得道:“既然如此,我就先替你们保密,但小郎必须给我认认真真考虑,不得借故拖延,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不告诉母亲!”
如此这般后,孟氏才算放过了王二郎。可一想到不久后又要经历一场风波,王二郎心中着实放松不起来。
“你真打算让苏姐姐做妾?”
听王三娘动问,王二郎不悦道:“还不是你闹得!我本是打算为柳娘换个身份,这样倒还有几分希望,如今阿嫂都知道了,也只能权且如此了!”
“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王三娘道,“可是阿嫂所言也是极有道理的,你总不能瞒一辈子吧!”
“我自有我的主张!”王二郎颇为不耐道。
“你能有什么好主意,苏姐姐的出身又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说到此处王三娘忽然明白过来,道,“你不会真想来个瞒天过海吧?!”
王二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神情淡淡的不说话,但王三娘已然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禁提醒道:“你这主意怕是不妥!”见王二郎不解,王三娘解释道:“你忘了,二月里你从推事院被放出来时,阿耶大兄他们都是见过苏姐姐的,你想蒙他们,除非他们都得了失魂症!”
王二郎终于想起了那日的事来,只是他后来昏迷了,却不清楚之后的事情,听王三娘提起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偌大的错误,懊恼道:“怎得忘了这一出,这下可好,白费了一番心思!”
“二哥,你当真非苏姐姐不娶?”王三娘问道。
“这是自然,我王二郎虽一无是处,但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怎能背弃!”王二郎神情坚定。王三娘点头称赞道:“二哥,有你这番话,也不枉苏姐姐对你这一番深情!”
“只是,接下来又该如何?”王三娘担忧道,“你若一味拖延,阿嫂定会告诉阿娘的……阿娘可没有阿嫂好说话,最后只怕还连累了苏姐姐受责难!”
已是六月暑热难当之际,日头高悬晃得人眼晕,红彤彤的灼烤这大地,水塘中田田莲叶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微风吹来仍是不减半分燥热,蝉声嘈杂越发恼得人心绪不宁。王二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容我再想想,总归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