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照面,刘瑶就对我露出好看而梦幻的笑容,说实在的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只在美图秀秀里看到过,颇有一种雾里看花的不真实美。
刘瑶坐下来,还有点喘,跟我说今天实在是特殊情况,没想到会在大街上遇到初恋情人,真是太意外了。
我这才来了点兴趣,本以为是搪塞我的借口,没想到竟是真的,便打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当婚礼策划师久了,再加上本身八卦鸡婆的性格,有时候又当策划师又当红娘都不自知,甚至还能在撮合有情人终成眷属时感到莫大的满足,以至于一听到男男女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就禁不住打听。
刘瑶也似乎兴致颇浓,只大致讲了一遍,说当年是因为一些不得不分开的理由而分手,实际上一直到她离开这里飞去美国,他们都是相爱的,这些年来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彼此关心。
就在前几天,他们还和老同学们一起约了出来搓了一个局,老同学们起哄架样子的还要把他们凑作对,说实在的,那一刻刘瑶是有点心动的,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的青春岁月和海誓山盟。
这也难怪他们刚才在大街上相遇时,刘瑶会这么激动了。
“郝心,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像我一样的感觉,就是那种曾经的小美好又飞回身边了,只要你伸伸手,它就会重新钻进你怀里的那种感觉。”
类似的感觉,我大概在成大功身上找到过,不过仅仅只限于缅怀,而没有失而复得的兴奋和喜悦。
不似刘瑶的,那样的原汁原味,历久弥香。
我不禁沉浸在那样的感觉里,脑海里回响的配乐是《因为爱情》,想着想着就差点被自己感动了一把。
刘瑶说:“其实我知道,分开几年大家都有一些变化,连我自己看了当年的照片,都觉得反差很大,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我,他还能接受吗?当初分手的时候,确实很难过,不过再难过也没有现在这种后悔的感觉。当时只是觉得,去了美国几天才发现,原来我曾经失去了我最宝贵的东西。”
我笑了:“如果换个角度想想,现在挽回也许还不晚呢?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失去了些什么,只是一味的向前冲,拼命想得到,以至于丢掉了宝藏而不自知。最起码,在咱们这个年纪,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也就是说,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挽回。”
“是啊,你说得对,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刘瑶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颇有意味。
然后,我们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刘瑶一边打开她那个精致的锁链包,一边拿出MCQ的限量版钱包。
“对了,我这里正好有那天在同学会上的合照。”
我愣了一下,正在琢磨为什么要给我看时,照片已经递到了我面前。
我只好意思意思的低头看了一眼,打算说几句场面话,比如“你们同学看着可都比你大几岁”之类的话。
然而,当我的视线无意间扫向照片时,时间却也跟着定格了。
涂着蔻丹的食指指向照片中的某个人,英俊的面孔,何须如风的笑容,以及依偎在他身边,那只手指的主人。
他们是那么的相配,说是郎才女貌绝不为过。
可那个男人,怎么会是李明朗?
我的耳朵嗡嗡的,隐隐找回点记忆,我分明记得李明朗的初恋女友叫刘希,而不叫刘瑶。当然,刘瑶可以是后来改的名,毕竟眼见为实,照片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等我渐渐回过神时,刘瑶已经开始讲她和李明朗的故事了。
这还是头一次,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听自己男朋友的旧情,这种被无情隔离在外的感觉,非常难受,空落落的,却无力改变。
刘瑶说,她和李明朗是大学同学,不过是不同班级。
他们是在学校社团里相遇的,李明朗是吉他手,刘瑶是主唱。
我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刘瑶,当年是个摇滚范儿女青年,我也很难想象李明朗会玩乐器,但是主场和吉他手发展出爱情却是那么的顺理成章,顺理到让人想哭。
刘瑶还说,她和李明朗开始的很容易,也恰恰是这种容易,造成了后来的艰难。
其实,早在大风哥的事情之前,李明朗和刘瑶有过一次争吵,仿佛是为了一些现在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于当年来看却是天翻地覆的毁灭。
越喜欢就会越在乎,越喜欢就会越迷失,很多人都在困惑,为什么爱情使自己失去自我,变得那样令人讨厌。同样的问题也发生在李明朗和刘瑶身上。
李明朗和刘瑶,同样倍受异性追捧,再加上当年都处于极度不稳定的年纪,外界诱惑太大,选择太多,身边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性。
两人时常为了别的异性而争吵,全是些莫须有的存在,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这大概也反映了内心的不安全感,因为自己尚在摇摆,所以以己度人。
于是,当不安全感转变为争吵和伤人的言辞时,感情便容易出现裂痕。
当然,也有人说,只有千疮百孔的感情,才经受得住风雨的考验,而越是完美无瑕的越易碎。
大四那年,李明朗搞了一场浪漫的求婚,很多同学都来捧场,他们是最被看好的金童玉女,那段时间刘瑶走在路上都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我默默地听着,却在心里冷嘲道,难道你不知道越是被看好的,越会跌破众人的眼镜么?
难道你不知道,公主王子,金童玉女,是永远难以实现的神话传说么,往往能白头到老的都是最极端的搭配,比如美女与野兽。
就在我腹诽时,刘瑶眼神一转,将话题转向毕业后。
她的眼神让我不由自主的竖起了刺,那是我的自我防备的应急机制,是本能,她的眼神也令我明白到,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她的目的很明确,她就是想要告诉我,现在她回来了,这是她向我下的战书。
当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时,我听到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你有没有想过,一段感情一旦过去了,即使硬要靠外力将它重合,也不再是你期待的那个面貌了。”
刘瑶眼睛一亮,似乎很满意我的接招,她说道:“那段感情没有过去,只是因为一些事而不得不将它暂停了。可是重启的权利,一直掌握在我手里。”
但在重启之前,需要扫清障碍,是么。
我笑了,尽管我知道自己只是在硬撑:“有的电脑死机了,重启就行了,有的电脑死机了,可能会连主板都一起烧了。你有没有想过,所谓重新开始,那只是你心里的侥幸,如果它还在,是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你的。”
清除了我,你们就真的能复合么?
刘瑶勾起嘴角,长睫毛眨了又眨:“你要不要试试?”
我还没搞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她举起手机,拇指轻轻按在通话键上。
免提开着,整个屋子里都会想着“嘟”、“嘟”的声音,不会儿就接通了,手机那头响起一道好听的男人的声音。
“希希?”
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缓缓攥紧,而心脏就像是被自己的手捏紧了一样,急促钝痛,喘不上气。
刘瑶和李明朗接下来的对话,大部分都被我自动屏蔽了,只是依稀听到她说,好像同学会那天晚上搭他的顺风车,不小心将唇膏落下了,能不能请他找一下。
李明朗说,他刚才就在座椅下发现了,正想还给刘瑶。
刘瑶笑道:“那太好了,我现在就离刚才咱们分手的地方不远,你方不方便帮我送过来?”
这句话就像是突然被无限放大一样,清晰地响在我耳边,我怔怔的瞪向刘瑶。
刘瑶回以微笑,手里晃着电话,眉梢轻挑,意欲挑衅。
通话结束,刘瑶漫不经心的将手机放回包里,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茶,似乎正在等我开口,或是负气走人。
我知道,如果我就这样走了,就等于输了气势。
我不能输,就算我最终会输了爱情,也不能输了脸面,输了我这个人。
于是,我也学她那样的笑着,缓慢的深呼吸。
直到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才结束了这场对峙。
随着门扉开启,微风灌入室内,身后多了一股存在感。
我知道,是李明朗来了。
我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刘瑶先一步优雅的站起身,款款走向他。虽然看不清,却能通过那双高跟鞋的咔咔声判断出来,刘瑶是如何用尽浑身解数在搔首弄姿的。
然后,我就听到刘瑶说:“谢谢。”
“不客气。”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哦,这位是我的客户,正好约了见面……”
“你忙,我先走了。”
此时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按兵不动,一是主动迎击。
我选择了后者。
在我站起身,转过去的同时,我清楚地看到了刘瑶表情的转变,她似乎很惊讶,就是那种刀枪不入的陈玄风被年金七岁的郭靖一刀捅死的惊讶。
而李明朗,则是不敢置信。
是的,仅仅是不敢置信,而非心虚。这使我我松了一口气,可是同时又觉得气涌如山,我气李明朗,气刘瑶,也气我自己这样生气。
我走向李明朗,说:“刘小姐是猎头公司的猎头,说要帮我跳槽。”
然后我转向刘瑶,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笑道:“不过今天倒是挺有缘的,没想到刘小姐的大学同学,恰好就是我的老板兼男友。我想,这件事咱们还是以后再谈吧,我们公司下午还有几个案子要处理,我们先走一步,再见。”
说罢,我就挽起李明朗的胳膊,走出包厢。
尽管从头到尾,刘瑶都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我知道,她一定和我一样,只是故作冷静,心里不定翻滚成什么样了。
在回公司的路上,李明朗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像是司机和乘客。
直到车在公司楼下停稳,我一手搭上车门准备下车,另一只手却被李明朗一把握住。
“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转过头看他:“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前女友要给我介绍新工作。”
“你要换工作?”
“暂时没这个打算,是她上赶着找我,我出于礼貌应邀而已。”接着,我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反问:“你呢?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我和她?”
“难道你看不出来,她主动搭上我,是因为你么?她想和你复合,就要先清除我这个障碍。”
“这是她告诉你的?”
“如果我说是,你信么?就算她没有表态,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么?那天在同学会上,刚才在路上偶遇,还有借口让你把东西送过来,让我和你互相撞破对方。难道这些不是经过安排的吗?”
李明朗陷入了沉默,他皱着眉看我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我被他这种眼神成功的刺激到了:“你看到学长送我回来,你就生气,找茬儿。那你那天去参加同学会,见了你前女友,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样的反应?你是不是应该事先告诉我一声,而不是让我毫无准备的去面对你的过去,你的旧情人?”
李明朗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容忍什么:“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老同学,和别的朋友没有任何分别。”
“既然没有,那就更没必要掩藏。”
“我这不是掩藏。”
我差点冲口而出道:“这在我看来就是掩藏!”
可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进而改成了:“不管怎么样,现在人家登门示威了,从头到尾我就跟个傻逼一样被丫耍的团团转,她还声情并茂的给我讲了你们当年恋爱的故事,你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听的么?她说,你们当初分手时彼此还相爱着,这种感情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消逝,最起码在她心里是这样的。她还说,只要她愿意,你们随时能复合。当然,她的话我可以全当放屁。可是李明朗,你扪心自问一下,这次的事到底是刘瑶她一厢情愿,还是你让她觉得有希望。”
甩下一堆狠话,我就一把推开车门下了车。李明朗没有追我,不追也好,因为这会儿追我多半不会是因为道歉,而是要揍我。
那之后的一整个下午,我都用来深思熟虑自己的言行举止,和刘瑶背后搞得小猫腻,还有李明朗的隐忍和不解释。
有两点是我不得不承认的,一是刘瑶的计谋成功的分化了我们,或者说是让我们看到了彼此之间存在的问题,二是一向能言善道的李明朗一遇到自己的感情问题就成了闷葫芦,致使我们的关系不看上去就像是无头苍蝇围着不漏缝的鸡蛋转悠一样,无处下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李明朗陷入僵局的关系,我在处理甄瑞、李慧云和方柔的事情上也更加客观明朗。
一下班,我就把在外面闲逛的甄瑞、方柔和李慧云都叫回了宿舍,当着四个人的面将前几天他们用来收买我的东西,悉数归还。
他们三个都很惊讶,一来是惊讶对方下了和自己一样的棋,二来是惊讶我的不近人情。
我知道,一旦这些东西归还了,一旦我说出接下来的那些话,我和李明朗的关系在这三位长辈眼里,就算彻底翻篇了。
可我还是说了:“叔叔,阿姨,方柔。你们三位的事,无论是站在李明朗女朋友的立场上,还是站在我工作的立场上,我都得负责到底。这件事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凭我自己的良心办好,绝不会因为拿了任何一个人的东西而违背自己的初心。”
甄瑞一脸尴尬,张嘴想打断我。
我及时抬手阻止了他:“叔叔,咱们就先说说你吧!李明朗当年远离他土生土长的城市,表面上看是因为我表姐和大风哥的事,可是往深一层去想,可能那只是导火索和动因,可能早有一个火药库埋在他心底了——就是您。”
我话音一出,他们三人更加惊讶了。
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没打算点到即止:“李明朗有一个不擅负责的爸爸,尽管您一心要做一个负责的好男人,可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暴的。李明朗还有一个闲云野鹤的妈妈,一个追求我行我素的二妈,和一个天真任性的小妈。通常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小孩,都会走两个极端,要不就是学他爸妈那样做个浪子,要不就是过分严格要求自己,将责任和义务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害怕担负自己担负不起的东西,因为他们怕伤害人,更怕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