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小米的眼睛,我几乎是抖着手接过的,同时感觉到脸上血液退去后的冰冷。
这只录音笔是前几天我来小米家过夜时不小心落下的,而里面还装着我忘记删去的秘密。
接下来那数分钟,我没有插嘴的机会,即便我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米语气平静而略带疲惫的将整个情况讲述了一遍,似乎经过一场摔砸之后,她已经逐渐找回了原有的冷静。
小米说,就在我前阵子紧锣密鼓的忙活酒酒和大禹的案子时,她也发现了庄胜宇的秘密。首先是在他的西装口袋里翻出一枚素戒,上面有些小划痕,像是经常被人摘下戴上的痕迹。不过在他的身上并没有见过别的女人的吻痕和头发,他也很少背着她接电话,但这也只能说明他脚踏的另一只船不是什么妖娆艳丽的未婚女性,而是他的结发妻子。
还有一次,庄胜宇起身接电话时,小米似乎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音频极高的小孩的声音,叫他“爸爸”。
一个人再会演戏,也抵不过年生日久的拆穿。
庄胜宇虽然在刻意隐瞒已婚的事实,但小米毕竟不是什么无知少女,而且在两性关系上一向洞若观火,即使自己身在局中,也能随时随地掌控主导地位。
当最初的怀疑逐渐沉淀后,小米一个人静坐到天亮,才说服自己放弃了再为庄胜宇找任何借口。
那一整夜,她的理智和情感进行了彻夜长谈。
它们一个说庄胜宇可能是离异了,另一个反驳既然离异了为什么还戴着戒指;一个说庄胜宇时常夜不归家,和妻子的感情必然已经走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另一个反驳即便没有感情,那个女人也占据着庄太太的位子,在她让出来之前,庄胜宇即使再有理由,也只能被视为借口。
再加上前几天,我不小心留下了录音笔。小米出于好奇听了一耳朵,没想到竟然听到我和庄胜宇的声音,还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小米说,最初刚听到这段录音时,她是有些埋怨我知情不报的。
我连忙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怕你受刺激,当初你爸……”
小米将话接了过来:“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我才是个高中生,正在叛逆期,总觉得用自杀来让亲人后悔是一件挺酷的事。可是后来想起来只觉得****,有这么好的生活等着我,我何苦呢?”
小米还说,当最初的责怪退去后,她开始为我单枪匹马去和庄胜宇谈判的壮举感到开心,起码她有一个肯为她两肋插刀的朋友。
我一下子低下头:“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庄胜宇一点都不怕我的威胁。”
“姜是老的辣,他也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了。就你那点小伎俩,确实不够看。”
见我惊讶的抬起头,小米笑道:“我已经找人调查过了,调查资料有厚厚一打。那些女人和我一样收过这些水晶摆件,款式也差不多。呵,他连挑礼物都走团购,真够无耻的。”
当我和小米一起收拾地上的玻璃碴子时,小米又感叹道:“哎,现在看看它们,又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不管怎么说,也都是牌子货,放在网上还能卖出点钱。哎,真是不经摔。”
我俩相视一笑,一个小时后,我们一起坐到客厅,对着小米家的那个七十寸的家庭影院看《双食记》。
当剧情演到,已婚的男主角每次准备和情人提出分手时,都会送对方一套房子作为分手礼物时,我和小米都忍不住感叹了一番。
“靠,瞧人家混的,都特么是房产证,我就特么的只配拿水晶!”
“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年的电影,那时候房子比进口轿车贵不了多少。我要是男主角,将来肯定肠子都悔青了,这些房子要是放到现在,最少也得几千万了吧?”
一说到房子,我就想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一想起这两天的事,就顿觉郁结难舒……
我跟小米抱怨起李明朗:“丫现在成了我的老板了,以后就要低头不见抬头见了,他是老板,还要给我发工资,我就算心里再不想看见他,也得奉承他巴结他,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这份工作就像是沾了屎的人民币,不捡闹心,捡了恶心。”
“我和你的看法刚刚相反。现在的情况是,你和一个暗恋你的帅老板一起工作,你既可以享受他对你的喜欢和关心,又可以向他施展你的矫情和任性,养眼之余还能搞办公室暧昧。最低限度,你就当他是个苦力,把换纯净水那些工作统统交给他……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不能将他发展为你的恋爱对象,也可以当他是练爱对象啊,兹当是为了将来遇到更好的对象练手升级呗。你的级别和技能越高,将来俘获爱情和极品男人的几率才越大!哦,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还得发工资给你!”
小米一直有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口才,而且她还又一次在我这里找到了演讲的快感,一晚上光顾着给我上课了,我都没空问她打算怎么处理庄胜宇的事。
直到翌日离开小米家之前,小米才说:“放心吧,我会先找他谈判的。我下一步会怎么做,全取决于他的态度。”
早上六点,我轻手轻脚的潜回宿舍,刚一进门,就在右手边的吧台处撞见一道黑影,吓得差点叫出声。
定睛一看,原来是身着黑色睡袍,发梢还在滴水的李明朗?!
他手里端着咖啡,神情自然:“我煮了咖啡,你要么?”
我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一问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早应该想到的,他现在是我的老板,而这套Loft既然是公司的福利宿舍,他自然也有资格住进来。
思及此,我坐到吧台边,从咖啡壶里倒出一杯,喝了两口。
李明朗从冰箱里拿出切片吐司和黄油,放进多士炉里,定时一分钟,又从冷冻间里拿出一桶巧克力冰激凌,然后将烤好的四片面包片上涂上黄油,又挖了一勺冰激凌放在盘子里,最后沿着对角线将面包片切成三角形,摆在冰激凌旁边。
一盘给我,一盘给他。
我不客气的拿起来就吃,当冰激凌遇到热吐司,味道极赞。
小米说的没错,我又有钱拿,又可以享受一个极品男人对我的关心,还有什么可矫情的呢?反正老娘有的是时间跟丫耗,就算到最后人财两空,我大概也已经修炼的如火纯情,可以出山打猎了。
大千世界,有多少小狼狗脱光了等着我呢,我干嘛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我一边吃着吐司,一边打量着李明朗的背影线条,胃口出奇的好。
李明朗正在炉灶前煎鸡蛋和火腿:“鸡蛋吃几分熟?”
“七分,谢谢。”
数分钟后,鸡蛋和香肠也成了我们的腹中餐。
我将空盘子推到一边,转身上楼:“我去洗个澡准备上班,谢谢你的早餐。”
他的声音响在背后:“不客气。”
可我没想到,刚酒足饭饱就迎来了悲剧。
起因是因为我的见识短浅,没见过这么大的浴室,也没用过这么牛逼的浴缸,以至于当我泡澡泡到双脚发软后,一个没站稳,就在从浴缸里迈出来的同时重重的摔倒在地。
紧接着,就听到自己和地面亲密接触后的一声巨响。
然后,我就动也不能动了。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程伊伊才推门进来。
不过她不是因为巨响,而是刚刚起床,趿拉着拖鞋还有些睡眼惺忪。
在惊见地面上这个****四脚八叉的我,她的表情就像是见鬼了一样惊悚,但是她也只是静了三秒钟,就奔上前要把我扶起来。
我依然动也不能动,张着嘴只能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程伊伊只好奔出去,折回来时将一条毯子盖在我身上后,又再次奔了出去。
然后,我就听到“吧嗒吧嗒”奔下楼的脚步声。
大约一分钟后,又响起了急促上楼的脚步声,只是听上去有二重声的效果,好像不止是程伊伊……
从浴室的门再度被推开后,我就紧紧闭着眼。
视觉缺失后,听觉和嗅觉会额外发达,我清楚地听到程伊伊跟某人简单交代了我的情况。然后,我就感觉有一股很熟悉的力道将我连同毯子一起拦腰抱起,从他身上透出好闻的沐浴乳的香味。
不会儿我就置身一片柔软中,那是我的床。
某人离开房间后,程伊伊凑过来问:“你是不是动不了?”
我试了一下,已经能发出声音了:“嗯。”
“那我给你穿上衣服,咱们去医院?”
我又“嗯”了一声,在程伊伊拿衣服往我身上招呼的同时,不抱任何希望的问她,刚才抱我进来的人是不是刘备。
程伊伊嗤笑道:“你想的美,我才不会便宜你。”
我闭上眼哀叫了一声:“那就是李明朗了……”
“废话,你俩都当众亲过了,还害什么羞啊。”
等我终于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和手后,程伊伊又把李明朗叫了进来,我又装死的闭上眼歪头靠向一边,做出大限将至的样子。
李明朗开车送我和程伊伊去了医院,路上他俩一直在交谈公司业务,不免也提到过我。说着说着,就当着我的面说起了小话……
程伊伊说,要不是因为酒酒和大禹的案子,她还没发现原来李明朗处理危机的能力这么强,一边帮助“婚的纱”,一边还负责教导我,都可以算是我的半个老师。
李明朗也不谦虚,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名师未必都出高徒,要不是我还有点小聪明,他也不可能让化腐朽为神奇。
程伊伊笑道,她就是看中李明朗这点,所以两个公司进行这样的战略合作,就是最好的结果。
李明朗也笑道,要不是我老跟他对着干,他也不用出此下策,只有像现在这样拉开阶级等级,才不会被某人老扯后腿。
我现在终于认同那句话的观点了,美貌的女人让男人心累,多金的男人让女人累心。
归根结底,都怪李明朗太多金了……
不过有时候多金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医药费……
半个多小时后,程伊伊在病房里陪着我,告诉我李明朗已经替我交了所有费用,而且院方之所以能这么快安排检查治疗,也都多亏了他。要不是他对这家医院的环境了如指掌,医护人员都认识他,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被确诊只是脖子扭伤和手臂轻微骨裂。
这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我只注意到两点,一是李明朗是这家医院的常客,二是我特么的摔成这样还因此丧失了节操,居然只是扭伤和骨裂。
整件事里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程伊伊准了我一个礼拜的带薪病假,院方还将我调到了私人病房。
程伊伊说,她会回去收拾点我需要的洗漱用品,让李明朗带过来。
我连忙叫住她问:“干嘛找他?”
“我是不会照顾你的,难道你还能找到比李明朗更适合的人?听过那句话么,女人最擅长的就是作践自己,换取男人的怜爱。你都摔成这样了,还不善加利用一下?”
我默念了一个字“靠”,然后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名单,艰难的用左手发了条微信给小米,希望她能在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以挽救我的骨气。
谁知小米听完来龙去脉后表示,身为我最好的朋友,她不应该在此时托我的后腿,延误我的终身幸福,于是果断将我拒绝。
连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生力军也投敌了,程伊伊冷笑着全身而退。
我一个人留在病房里,躺在床上很快陷入了精神疲惫的魔障,昏昏沉沉之间唯一的念头就是,我有一个礼拜的病假。
然后,我就放心的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到午饭时间。
视线所及,离我最近的,就是摆放在床头柜上的饭菜,有西红柿炒鸡蛋、洋葱炒牛柳和黄瓜鸡蛋汤,还配上了紫米饭。
除了那些饭菜,我还看到靠近我这边的窗帘已经被拉上了,另一边敞开着,透进暖暖的冬日的阳光。
床边有一道身影,是笼罩在日光里神情柔和的李明朗。
他正在削水果,透明的玻璃碗里已经装进切成块的白兰瓜和香蕉,旁边还有一罐沙拉酱。
这一刻,我是由衷的觉得,当病人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李明朗见我醒来,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苹果切块,边擦手边说:“要喝水么?”
我刚要张口说话,喉咙里却一阵干疼。
李明朗给我倒了杯温水,扶我起来,喂我喝下。然后,他将桌子推到我面前,将勺子交到我的左手里。
我的右手已经被石膏固定住了,用左手吃起饭来略显笨拙,李明朗见状,尽量将菜都移到我的左手边。
李明朗是和我一起吃的午饭,期间他还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帮我接通床对面的电视,并按照我的要求,调出《行尸走肉》第四季。
他说他没看过这个片子。
我说:“那你真该好好看,我每天都看这个下饭。”
可是李明朗吃的却不多,基本上是当我只吃了三分饱时,他就放下筷子出去了。
那个时候,镜头里正演到一个配角被一群丧尸围攻,前后左右围得密不透风,丧尸们将他的肉撕咬下来,配角表情痛苦狰狞,皮肉和肠子肚子一块块的被分解……
李明朗回来时,我已经吃完了饭,也看完了一集,正靠在床边喝水。
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宿舍里的那个七十寸的家庭影院,你也会连电脑么?我觉得要是用那个看《行尸走肉》和《死神来了》一定很过瘾。”
李明朗收拾碗筷的手一顿,没有回答,径自坐回到床边,倒了一杯柠檬红茶递给我。
“咱们谈谈。”
我脖子疼,很难点头,只好眨眼。
“希望咱们现在的合作关系,不会让你造成困扰。”
“你放心吧,我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里,影响我的专业判断的。”
“公事上咱们会合作愉快的,至于私底下……”
随着他语气的凝滞,我的心头也漏跳了一拍,不等他说完就把话抢了过来:“我明白,其实你当老板,我在工作上也能有很多便利,遇到难以驾驭的案子还能请教你,里外里都是我吃香。”
“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想说那天在机场的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难道就不能黑不提白不提的翻篇么?
“那天错全在我,我不应该那么挑明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我是这个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应该再用小孩子的处理方式对待问题,那天是我太不成熟,所以才做了让大家都很尴尬的事。以后不会了,还得多谢你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李明朗眼神一动,意味不明的望着我:“你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