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科特。
屏幕滚动着,简历再平常不过。就卡米拉上过的中学而言,大约有80%以上的学生都是如此——身体健康,一门学科A,几门学科B,好一点的还得过竞赛奖杯。高中毕业后,上大学、周游世界还是工作,自己选。丹尼显然选择了直接工作,他对大学似乎了无兴趣;朋友圈也不大,都是非常普通的人。
生过的最重的病仅仅是发高烧而已,而且纪录是在三年前。
她点开另一张页面,那是丹尼的尸检结果。
神经元完全坏死。就像2069年前的索拉难患者一样。
“阿比,纯氮纳米细胞混合了吗?”
“正在提取病毒样本。”
“好的,阿比。对了,洛杉矶惠特街68号那里有什么东西?”
“目前尚不知晓,卡米拉。我没有接收到任何回馈信号。”
“飞行舱到哪儿了吗?”
“昨天已经到达。”
“……阿比。”她说,“麻烦放一下飞行舱里的监控录像。”
“好的,卡米拉。”
阳光爬进舱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看样子运输舱正停在一座封闭的大厦楼顶上。但她依稀能看见对面玻璃墙里晃动的黑影,还打着西装领带。
切换到微械机兵的信号。画面晃动着,一会儿看到破落的吧台,一会儿又切换成地上的酒瓶。有什么东西从吧台下伸出来,黑漆漆的,只能看到破碎的轮廓。于是机兵钻到阴影里。探照灯一开,一副粘着血肉的骨架赫然闪现在屏幕上。她顿时捏住鼻梁,头晕目眩。
“跳过——赶紧的。”
画面绕过吧台。卡米拉睁开眼睛——最里面似乎有个暗门,小小一扇,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觉。门上挂了一把很厚重的锁。
“阿比,能进去吗?”
“可以,稍等一会儿。”
激光切割启动,被射中的地方留下一道闪亮的疤痕,一半锁沿着切痕滑了下来。
“……真酷。”她小声说。
门内是一道楼梯,深不见底。
开启红热扫瞄。屏幕上顿时出现一团团移动的彩虹光影,像笼内的困兽。
“谢天谢地!”
“我们将从天花板上过去,卡米拉。”
画面翻转一个角度。室内结构分析传导到电脑里:一屋子的丧尸,墙角堆着坏掉的酒吧设备。只是个储藏室,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机兵即将继续深入的时候,画面忽然闪过一道强光。
然后什么都没了。
“……”卡米拉愣了一下,十指扣得更紧。
“试着重启一下。”
毫无反应。
她不动声色,双眉却紧锁在一起:“怎么回事?”
“我们受到了电磁干扰。”
“有核能机械爪吗?”
“尚未完工,卡米拉。”
“运输舱能检测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地下室里的电磁干扰很强。”AI顿了顿,“周围没有天然磁场。”
卡米拉不说话,她咬着下唇,像尊雕塑般浸没在灯光里。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耍蝴蝶刀了,于是她想把双手伸到口袋里,却发现他们更宁愿扣在一块儿不动。
“那些磁场……”她的表情没落,“对人体有害吗?”
“所以……”詹姆斯斟酌着:“真烦,直接喝掉吧!”
“我没意见。”托马斯笑答。然后汽水被拧开的声音传来,“天哪,我想死这味道了。”
“三个月前——”他挑起眉毛。
“差不多。”
“我比你好,半年前。”
“噗——真的?”他有一次大笑起来,“那你该好好把握机会。”
“说得对。”卡米拉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话说回来——”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放在中间的汽水:“我们昨天派出去的飞行舱坏了。阿比说是引擎失效。”
她翻起眼睛。詹姆斯低着头,没有回话。托马斯向后一缩,发出“哦”的一声:“怎么了?那架飞行器坏掉了?”
“恐怕是的。”她说,“而且无人机兵难以维修。”
“你们要弃船?”
“九成是的。”
“啊嗷——”托马斯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那太可惜了。不过不用灰心,我们还有很多这样的运输飞行器,不是吗?”
“……”她叹口气,眼神放松下去:“嗯。”
“那不就好了。”他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来吧,忘了它,今天晚上谁也用不着愁眉苦脸~”他故意模仿卡米拉的表情:“反正也没有意义。”
“说得好,老兄。”詹姆斯浅浅地笑起来:“我们会找到合适的方法。”
“这不就行了?”
卡米拉无奈地闭上眼睛:“算你厉害,托马斯。”
他扭扭身子:“难道我不厉害吗?”
她看看詹姆斯,对方也望着自己,眼神柔软。看样子他比自己更信赖这个昨天刚刚抵达的陌生访客。更何况,阿比也没有发出任何警告——
“你知道纳米细胞吗?”
詹姆斯忽然问。卡米拉手一抖,她恨不得立刻找条棉被将詹姆斯裹严实——尽管已经徒劳无用了。
“嗯,没有。”托马斯看上去很疑惑:“那是什么?也是‘天国’上的技术?”
“没什么。只是翻杂志看来的——反正看不懂,但是听上去很酷。”
“确实。”他表示赞成。然后继续专注于手里的灌装汽水。那天晚上他们玩到很晚,聊天,打电玩,谈各自成长中的糗事儿——人人都在添油加醋,试着缓和气氛,但人人又心知肚明:发生的时候肯定没那么好玩儿。
“卡米拉。”詹姆斯临睡前给她发了消息:“别再这样了,你需要休息。”
卡米拉望着那一方小屏幕没有说话,冷光打在她的面庞上,她觉得格外孤单。她不禁猜想另外房间里的两个人是不是同样如此。
托马斯:嘿。我们回头得多照顾照顾卡米拉,她一定吓坏了。
詹姆斯:她还好,她性格就这样,不喜欢唧唧喳喳——无所谓啦。(笑脸)
托马斯:真的,她才十八岁。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一定很艰难。
詹姆斯:得了吧,老兄。她曾经差点被FBI招安了。
托马斯:真的?
詹姆斯:骗你是小狗。
托马斯:WOW(惊叹脸)!了不得!
詹姆斯: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托马斯:是的,伙计,我相信你,晚安。
詹姆斯:晚安。(Zzzzzzz)
2069年9月15日0:58am
詹姆斯:还没睡?
卡米拉:没呢。
詹姆斯:我觉得你担心得太多了,卡米拉。
卡米拉:看在上帝的份上,詹姆斯,我们得活下来!
詹姆斯:那我该不该相信你?
詹姆斯:卡米拉?你还好吗?
卡米拉:我没事。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内心更强大——我相信你有这种感觉。越来越敢于直面现实,并且分析的人,洞察力也会越来越强。
詹姆斯:其实你也不喜欢猜忌,不是吗?
卡米拉:我要是喜欢就不会想要那种洞察力了。
詹姆斯:你不必这样。
卡米拉:我们身在末世,詹姆斯。有这种能力总比没有强。
詹姆斯: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18岁还是81岁。
卡米拉:随便啦。但是我觉得托马斯的笑容并不明朗——他好像在用笑容来掩饰什么东西。
詹姆斯:我知道。我看得出来。
卡米拉:那不就得了(鄙视脸)!
詹姆斯:靠(生气脸)!好吧那个表情不是我故意的。
卡米拉:机兵真的坏了,阿比说那间酒吧的地下储藏室有电磁信号干扰,机兵收获的画面根本无法传送。但是人可以进去——我知道这很疯狂。
詹姆斯:确实很疯狂。
卡米拉:地下室里没有丧尸。
詹姆斯:这个明天再说吧。
卡米拉:好的,詹姆斯。晚安。
詹姆斯:晚安。
2069年9月15日1:26am
卡米拉将手机关掉,放在枕头边,辗转反侧。
地下室当然没有丧尸。就在今天下午,他们已经被激光切掉了脑袋,然后被机械爪拖了出去,扔进运输舱,再遗弃到荒郊野外。她亲眼看着喷火枪将一堆尸体烧成浓烟滚滚的黑色山丘。
他们不必知道这些。她想,那一刻她就是不希望他们两个心理压力过大——去你妈的卧底!她只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她会坚强地面对,尽可能独自清除障碍——因为她最强大,她会入侵国家安全网,她敢背叛世界——因为只要这样,她的同伴们就不必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