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忠平走后,落樱和紫霞都以为静姝会消沉一段时日,可不想,静姝竟像忘记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一般,日日吃睡照旧,一时间连自幼一起长大的紫霞也摸不透她了。
这日,紫霞终于担心不过,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忠平的事,静姝眼望远方:“我明白他,正是因为我们互相爱着所以此刻才会互相这般埋怨,你们以为我忘记了他?怎么会,不过是把他埋在心底不敢再翻出来,我生怕一旦再想起以往的种种,我会恨的立刻杀了那些人!”
“娘娘你受苦了,现在娘娘唯一的依靠是皇上,可是奴婢看起来皇上好像总是对娘娘不远不近的,说关怀似乎差一步,说不放在心上却在吃穿用度上远远高于娘娘现在的位分,奴婢倒看不懂了。”
“皇上当然会怀疑,因为我转变的太快,我的地位还没有巩固,毕竟我与皇上缘浅,若要皇上相信我,依赖于我,我们就必须想些办法。”
这日静姝正坐在屋中给明年要种的种子分门别类,边和紫霞说着:“前几****还坐在廊前感叹落叶凋零,如今连落叶见不到了。”
“可不是吗,冬季到了啊,再过几日就要下雪了。”
“嗯,准备着吧,自我从浣衣局出来到现在,正八经的和太后虞妃坐一处的机会几乎是没有,若是初雪下了,那皇上必定会叫我们去共同饮宴赏雪。”
“是,不知虞妃娘娘能不能到呢,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太医说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呢。”
“她是不会不去的,一来她的胎已经稳固了,轻易不会出问题。二来,她定是要趁此机会压住我,也好给我个下马威。”
正说着,就听见怡嫔进来:“主仆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静姝赶紧起来行礼:“姐姐来了,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走动,身体可受得了?”
“好啦,妹妹你自回宫之后把我要用的药盯的比太医院还紧,我怎敢不好,你看,如今身上也丰腴了不少,看着不似以前那般恐怖了。
我正坐着无聊,就见你打发落樱来给我送那干花瓣,我想着左右无事,便和她一同就又回到你这里,也好说会子话。”
“我叫落樱去送花瓣倒是送出错儿来了,你想说话尽管就叫落樱回来捎个口信就好,何苦还巴巴跑一趟,香草堂偏远,叫你走了那么多路倒是我的错儿了。”
“瞧你这张嘴,来看你你说的出一堆道理,不来看又不知你是不是埋怨我这个当姐姐的疏于走动,倒是难为我了。”两人说到这里就笑起来。
静姝接着:“不与姐姐玩笑了,我和紫霞正说着初雪饮宴的事儿,今年姐姐也会去吧。”
怡嫔将眼神撇开:“哼,我只推说病中不能受风,才不去走动呢,看见虞妃那个得意的样子就叫我不痛快。”
“是,姐姐的心思我明白,毕竟你也是被她害到如此境地。”
怡嫔道:“我是有我的苦衷,但是你是要去的,不然太后不定又挑出什么理来。”
“嗯,说起太后我倒奇怪,自我出来之后倒不见她有什么动静,虞妃那胎也安稳到现在,是她放弃了?”
“哼,怎么会,不过是在等待时机罢了,我料想她定是受到了什么钳制,我们若想在**站稳脚跟,首先就要搬倒太后。”
静姝点头:“是,只是这也是皇上的软肋,想扳倒她也没那么容易,我们需得一步步来。”
“再老奸巨猾的人也总有漏洞,太后即便是可以一手遮天可单凭她一己之力也是为难,有些事不便她亲自出面。”
“姐姐的意思是?”
“白嫔,她这几年都跟在太后身边,她是逐利而去,只要你给的利诱够大,她定会投靠于你。”
“是,可是我突兀的便要去,她恐怕是不会相信,这种人可变节,防备心也很重,不过只要她能看清形势,相信便可以为我所用。”
有话便长无话便短,这冬雪说来也就来了,福来果然来传信,晚上有个夜宴,静姝精心打扮,庄重又不失艳丽,皇上一看十分喜欢。
静姝环视一眼,太后和虞妃已经到了,正坐在皇上左右两侧,静姝看着有一点心酸,以前,虞妃的那个位子是蝶衣的啊。
虞妃看见静姝也调出一个笑容:“静嫔如今是越发容光焕发了啊,倒不似以往的清新脱俗了。”
“臣妾年纪也不是无妆便可出门的了,倒是虞妃娘娘,多年不变,依旧光彩照人,我们这些后进的嫔妃真是望尘莫及啊。”虞妃懒理她的恭维,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
太后似乎愈加慈眉善目了:“你们两个都好,一个可以掌控大局,有将相之才,一个识大体,聪慧过人,都叫皇上爱不释手啊,静嫔有孕也别站着了,便坐下吧。”
静姝谢过,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这是三个人在静姝出浣衣局之后,初次这样当面锣背面鼓的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之间掩藏不住暗流涌动。
白嫔,恭嫔,慎嫔依次坐在静姝旁边,慎嫔已经许久未见到皇上,今番一见,自是十分殷勤,举杯要敬皇上一杯,皇上懒的周旋,只说了句:“慎嫔似乎瘦了些。”便将酒喝尽,若儿已经是感激万分,心想着,皇上看出自己清瘦了,那就说明皇上在意自己啊。
恭嫔一边笑着:“慎嫔好福气啊,皇上轻易不与嫔妃饮酒呢。”
慎嫔还得意着:“皇上喜欢我与你何干!”恭嫔低头笑着,心中对慎嫔的鄙夷显而易见。
太后将这几个嫔妃间的关系看的透彻,心中有数却不言明,她巴不得**人人都惹是生非才好,乱世中方能显得她这个太后的重要。
虞妃端起酒杯:“皇上臣妾敬您。”
皇上十分关切:“你的心意朕知道,只是你有孕在身,不宜饮酒。”
“按理说臣妾是不应该喝的,可今儿个高兴,又见了许久不曾见的静嫔,更觉得这殿中热闹了不少,臣妾高兴,再说,臣妾已经胎象稳固,皇上不需担心。”
皇上听她这样说也便不再推辞,虞妃见皇上喝了,她也把杯中酒饮尽,然后故作姿态的叹了口气,皇上纳闷:“好好的,怎么叹气起来。”
“倒也没什么,只是昨儿个不巧,听见几个嫔妃在嚼舌根,臣妾虽不计较,可这酒一下去,想起她们说的那些话,不免的会觉得心伤,请皇上恕罪,臣妾扰了皇上兴致了。”
“哪个嫔妃敢说嚼你的舌根,若查实,你便治罪就是了。”静姝在一边默默的听着,见皇上这样说,便知虞妃地位非她现在可比,皇上连对方的位分都没有问,只叫虞妃处置。
虞妃回着:“可那人位分也不低,若要处置,就需得凤印才行,臣妾想着太后日理万机,不便为这等小事去打扰,也就作罢了,不过是受点气,也算不得什么。”太后脸色阴沉。
静姝明白了,虞妃不过是借这个由头,叫皇上做主把凤印交与她,虞妃即将临盆,当着这么多嫔妃的面,太后也再无理由反驳了。
这样的事,若真等皇上开口那便是真认不清形势了,太后自然明白,可叫她现在交出凤印,那便等于告诉合宫上下,她权势不及虞妃,于是太后尽力拖延着:“虞妃如今也算是可以独当一面了,哀家也不愿意过问太多事,只是现在虞妃孕中辛苦,只待虞妃产子,哀家便把凤印交与她如何?”
皇上不语,虞妃也不好多说话,在这空隙之间,静姝微笑道:“太后娘娘体恤虞妃娘娘,我们众嫔妃皆同沐恩泽,虞妃娘娘多年来协理六宫,想来掌管凤印也是众望所归的。何况虞妃娘娘已经胎象稳固,天宝太医又医术高明,定会保娘娘无忧,太后大可不必担心。”
这明显是在卖虞妃人情,下面白嫔,慎嫔,恭嫔皆不知静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表面平静,内在里暗流汹涌,谁也不愿意此刻站错了队,平白成了靶子,因此都只默默看着。
虞妃眯缝起凤眼,她心知肚明,静姝就算没有把柄,但是也可以猜到是谁害她如今出不了宫,是谁害她父亲下入死牢,可如今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为何要替自己说话。
皇上见静姝恰好说出了自己心意,内心里觉得静姝十分善解人意,不禁对静姝又高看了几眼:“嗯,静嫔所言甚是。”
皇上话一出口,众人皆找到了方向,纷纷赞同虞妃掌管凤印,太后再无可推脱,只能皮笑肉不笑,叫清月回去取了凤印,趁着这宴会众人齐聚,当场拟下懿旨,以后**大小适宜,均由虞妃做主,自此,虞妃离皇后宝座只有一步之遥。
宴会结束,众嫔妃纷纷散去,皇上知道太后心中定是不爽,便陪着太后回慈宁宫,其余嫔妃也三三两两,亲近的一起回去。
慎嫔本想随静姝一起,可静姝找了个由头,便把她先打发了,殿中人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了静姝和白嫔。
静姝便先开口:“冬日严寒,姐姐怎的不早些回去,围着炭炉岂不暖和。”
白嫔语气寥落:“唉,再多的炭火也暖不了姐姐这颗心啊,妹妹应该知道,皇上长年不来我这,哪里还能感受的到暖和。”
“姐姐说笑了,宫中谁人不知道,皇上爱惜姐姐聪慧,每有烦心事,都会去找姐姐对弈,这可是众姐妹羡慕不来的,何况,太后也十分喜欢姐姐。”
白嫔摇头:“若这样说的话,妹妹刚入宫之时,不也得了太后不少栽培?咱们就别再打哑谜了,个中牵绊,妹妹心知肚明,你我都留在最后,不就是有话要说吗?”
静姝点头:“姐姐果然聪慧,自古以来,良禽择木而栖,静姝今日是个小角色,可希望姐姐也能看明白,什么是摇摇欲坠,什么是扶摇直上。”
白嫔在静姝复势的那一天起,就起了投靠的心思,只是自己以前跟随太后,帮着太后害死蝶衣,静姝的事也是她出谋划策,**其她嫔妃她害的更是不计其数,因此十分担忧静姝会防范于她。
可她也明白,静姝要翻身,她是她最重的棋子,因此白嫔一直在犹豫,今日总算是机会来了,看来静姝果然是想拉拢她,太后虽老谋深算,可也抵不住新人花样倍出,太后退出是迟早的事,她需得提前为自己打算。
“妹妹过谦了,谁不知道如今**除了虞妃娘娘就是妹妹你了,眼下妹妹位分虽然不及虞妃,可说起往后的形势,虞妃却未必永远在妹妹之上,我也早有了协助妹妹的打算,如今,我也算得偿所愿了。”
静姝知道,她不过是嘴上说说,若要她死心塌地的过来,需得给她一些甜头才好:“听闻姐姐父亲前些时日被人诬告,说是令尊判案,只看银子不看道理,皇上动了怒,贬了令尊之职。”
白嫔满脸愤慨:“这简直是无中生有,不过是些刁民联合起来说父亲的不是,自古以来清官难当,父亲可真是冤屈的很。”
静姝心中冷笑,可面上十分理解:“真是呢,妹妹前几日也遭遇了同等祸事,想来姐姐也听说了,还好皇上明察秋毫,原本要封我父亲为三品大理寺卿,可父亲年老体弱,实在不能胜任,这个职位便空缺了,姐姐若不嫌弃,妹妹愿祝姐姐一臂之力。”
白嫔自然十分欢喜,太后这几年压着她,怕她羽翼丰满,不服管教,父亲也从未当过什么大官,如今三品对于她来说,**不言而喻,再有城府的人,此刻也难掩心中高兴,静姝知道,白嫔从此便可为自己所用了。
月光如炽,静姝踏着雪,慢慢往香草堂走去,紫霞想叫她坐着轿子回去,可静姝说怕辜负了这大好的雪景,宁愿自己走一走。
落樱和紫霞便小心在一边跟随着,落樱道:“娘娘今日公然挺虞妃,太后必然怀恨在心。”
静姝不屑一笑:“她怀恨的还少吗?即便我不这样做,她也会想尽办法置我于死地。”
紫霞问:“可娘娘为何今日忽的就于太后面上对立起来?”
“我思虑良久,我,虞妃,太后,三个人若各自为赢只能是互相制衡,不论谁先对谁出手,最后都可能是鹬蚌相争,让旁观的那个渔翁捡了便宜,最好的办法就是....”
“拉拢一个打击另一个。”落樱接道。
静姝微笑点头:“不错,虞妃虽然恨我,可她更恨太后,而于我而言,太后的威胁也远远大于虞妃,她可以在任何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取我性命,因此今日我主动向虞妃抛出了橄榄枝,想必她也能明白。”
落樱接着:“娘娘这招用的果然好,不仅给虞妃传递了信号,也震慑住了白嫔,向来无人敢公然与太后作对,您可谓是第一个了。”
“是,今日可算是收获颇丰,现在只等待虞妃了,只是我不知她心中所想,但愿不要相差太远。”
紫霞默默听着,果然在这**之中,没谁是永远的敌人,任何时候,除非胜券在握,都不能贸然树敌。
虞妃回到永寿宫,红袖屏退左右,伺候虞妃躺下:“娘娘,您看今日姚静姝她想做什么呀?”
虞妃闭目养神:“是想与我联手,对付太后。”
“那娘娘的意思?”
虞妃睁开眼睛,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当然会想与我联手,眼下我马上就会是皇后,若剩下皇子,那将来必定是立他为太子,姚静姝也知道,她即便是联手太后也奈何我不得。”
红袖亦是一脸得意:“是呢,如今哪个妃嫔不知道,**是娘娘最大了。”
“话虽如此,可姚静姝若真与太后联手,那我倒还真不好办了,这个吃人的**保不准就法神什么事,好在她分的清形势。”
“那娘娘是打算和姚静姝结成联盟了?”
“倒也不必如此仓促,若是以前的姚静姝我是不怀疑的,可她这次回来似是变了一个人,说不定这就是一个引我上钩的计策,我们且看着吧,何况我将要临盆,一切待皇子产下之后再说吧。”
皇上陪太后回到慈宁宫,太后极力掩饰,可仍盖不住内心中的愠怒,皇上便先认错:“皇额娘,儿臣只是不想您太过操劳,虞妃虽办事不及皇额娘万分之一,可毕竟也算是嫔妃中老成的了,该历练历练了。”
大局已定,与其说些逆皇上意思叫他不高兴的话,倒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太后只能一脸慈爱的说:“哀家不过是担心虞妃的身子,第一胎不就没保住吗?皇上说的也没错,该叫她多学着些,**也不能总这样没个主心骨。”
皇上知道太后这是松口,有同意立虞妃为后的意思了:“皇额娘说的哪里话,任何时候,皇额娘都才是这**的主心骨。”这话说的太后十分受用,她总算舒坦了些,又与皇上说了会话,便叫皇上回去休息了。
皇上刚走,清月便道:“老佛爷何苦要自己提立虞妃为后这个话茬,若太后不说,皇上也不敢今日就提。”
四下无人,太后总算不必再伪装,她收起了假慈悲:“他今日不提明日会,明日不提以后会,立虞妃为后这是迟早的事。”
“可她若一旦成了皇后那便不好办了,若她查出当年那一胎?”
“哼,死无对证,有本事便把那个前皇后从坟墓里挖出来吧,哦,忘记了,她没有坟墓,被扔在了后山,说不定尸首已经被豺狼虎豹吃尽了。”
清月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画面,顿觉寒毛倒竖:“可她有了权利,再与姚静姝联手,对太后您十分不利啊。”
太后狠狠锤了一下床沿:“坏就坏在那个姚静姝身上,虞妃小产的事哀家怎么都能说过去,可若查出蝶衣的死是哀家一手策划,那皇上必定会与哀家有隔阂,而且这些都是其次,关键是冷宫那位....”
想起瑞太妃,清月也觉得十分棘手,她跟随太后多年,当年太后从初入皇宫,几次经历生死,从懵懂的少女到后来的阴狠毒辣,她历经了这一切变化,最后终于皇后成了太后,清月以为从此便安稳了,没想到,只要在这**之中,斗争便永远都不会停止,太后若不紧紧守着这份权势,那冷宫里的老对手马上会叫太后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清月觉得太后也不是外人想象中的那般风光:“太后,奴婢担心,虞妃上位会打破现在这个平静。”
太后扬起头:“哼,哀家会惧怕一个区区的皇后不成,死在哀家手里的皇后何止蝶衣一个,她虞妃当了皇后又如何,还能生出个三头六臂不成,哀家照样能拉下她来!既然事实如此,便先随着她去,只是派出去寻找当年那个宫女下落的人,叫他们务必尽心尽力,若找不到,他们也不必回来了!”清月知道事情的严重,便连夜去查问去了。
一夜之间,虞妃似乎已经变成了皇后,皇上虽未下旨,可**人人闻风而动,各宫各院都派人送来来了贺礼,虽面上不说是贺礼,找的别的由头,可明眼人一看便明白。
内务府的王公公也硬着头皮赶过来,虞妃一听是他便恨的牙根痒痒,当年她派王公公去内务府,以为派了个自己人去,结果他竟然暗中帮着太后做事,这几年她早就想找个原由定他个死罪,可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来,竟然没腾出空来。
王公公一进来,便赶紧跪下,虞妃看也懒的看他:“许久未见,王公公清瘦了不少啊,本宫只是听说王公公在宫外多妻室,本宫还不信,看来是真的了。”
王公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这几年,他在宫中克扣用度,自己着实肥油捞了不少,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又好赌,替他还的赌债也不下万金,若真查起来,斩首他十次都不够。
他今日是赌着一把来的,若他不赌是必死,有了手中这个把柄,说不定虞妃可以饶过他也不一定,于是他哈巴狗似得,讨好着虞妃:“娘娘,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不奢求娘娘原谅,可奴才这里有一个娘娘或许有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