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正躺着准备入睡,紫霞累了一天服侍静姝躺下后自己刚要离开,忽然房门被猛的推开,静姝一惊,连忙起身。
紫霞一看是梅儿便有些不悦:“姑姑何事如此莽撞,我们小姐怀着龙胎,若是惊到了可怎么好?”
梅儿声音尖刻:“少说废话,这浣衣局是你们来养胎的地方?!姚静姝她怀不怀龙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来这浣衣局就是要干活!外面忽然传来消息,那些鞋袜明日就要用,你们赶紧去洗了去!”
紫霞一听急了:“姑姑白日里不是还说不急?”
“白日是白日,宫里的事情一日三变,谁还能说准!怎么,本姑姑说话不管用了?!”
紫霞据理力争:“不是姑姑说话不管用,只是现在已经是要就寝的时候了,再怎么那些鞋袜也是洗不出来的.....”
还未说完,她脸上便挨了重重一耳光,紫霞被打的错愕,静姝连忙挣扎着下地:“你怎么能打人?!”
梅儿冷笑一声:“打了又如何?你们这些贱皮子,一日不打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听她说话如此难听,紫霞忍着脸上的痛楚,质问着:“你怎能这样,你不是收了良朗太医的银子了?!”
梅儿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十分不屑的把一袋银子往地上一扔:“当我是没见过银子的?这点银子也敢往我面前送,当真是侮辱人,废话少说!赶紧去把鞋袜洗了去!若再磨蹭,仔细动用宫规!”
说完就扬长而去,紫霞捡起银子,十分着急:“小姐,你看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忽然就反水了?”
静姝看了看紫霞手中的银子:“一定是太后和虞妃给了她更大的好处。”
紫霞急的要哭出来:“那怎么办呀,我再去找找良朗。”
静姝拦住她:“不要再去麻烦了,良朗再有钱也敌不过太后,不要再连累良朗了。”紫霞十分心疼的看着静姝:“我是担心小姐你呀。”
“我没那么娇气,走吧,咱们干活去吧。”
“小姐,你不能去。”
“她是冲着我来的,若不去,她不定又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反倒不好了。”
夜色中主仆二人只能拼命地刷洗那些下人的鞋袜,整整一夜,仅凭着两个人的双手,也不过刷洗出几十双,梅儿一大早来看,便骂着:“真真懒惰,竟只洗出这些,上面怪罪下来可是你们俩要出来担待?!”
静姝和紫霞累了一夜,已经脸色苍白,紫霞哀求着:“姑姑,我们实在是尽力了。”
“尽力?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尽力了,今日有大批的衣服要洗,你们俩去把那边的洗衣池灌满水吧。”
紫霞跑到井边:“姑姑,这个引水的竹筒怎么堵住了呀?”静姝一看,那边往洗衣池里引水的竹筒已经被人堵住,水不能流通。
梅儿笑道:“哎呀,不巧了,这个正好昨日坏了,听说近几日都修不好,就只能麻烦二位亲自挑水吧。”
紫霞倒抽一口冷气,这是要静姝的命啊,她心一横,噗通跪在梅儿面前:“姑姑,我家小姐是有身子的人,做不得这个啊。”
梅儿不管:“小姐?!只怕她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啊,今日无论如何,若这个池子挑不满水,你们就等着挨罚吧,杖责四十,若挨的起,你们就尽管不挑。”
紫霞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她回过头来看看静姝,然后马上要往外面跑,她要去找良朗求救,可是浣衣局大门却早就被关上,紫霞怎么叫外面的人就是死死的顶住门,她们,被困在这浣衣局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静姝知道,自己不挑水,那四十大板是定会打下来的,到时候,腹中孩儿是定然保不住了,可看看眼前这偌大的水池,仅凭她和紫霞两个弱女子,费上三天也不会装满水,难道自己就要这样等死吗?
紫霞见跑不出去,只能折返回来,眼下她只能全力去挑水了,能装多少是多少,还没挑上两旦,紫霞的肩膀和双手就满是水泡了,可是她不敢停下来,自己多挑一旦,到时候静姝挨的打就少一分,到了黄昏,紫霞已经走路踉跄,双手更是血肉模糊,静姝看着她,木然地说了句:“别挑了,今日,我命休矣。”
紫霞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正哭着,梅儿已经带着两个太监,拿着杖棍进来了,紫霞拼命地摇着头,死死地护在静姝身上。
梅儿喝道:“真是两个打死都不为过的贱奴才,一整日才挑了这点水,真是不把宫规放在眼里,给我打!”
刚说完,立刻冲出来几个宫女把紫霞拉开,静姝被驾到凳子上,梅儿恨恨地吐出一个字:“打!”
太监手中的杖棍立刻就落下来,静姝咬紧牙,任凭棍棒打下来愣是不吭一声,她盯着狞笑着的梅儿,她想看看,究竟梅儿还有没有一点人的良知在。
梅儿本就心虚,被她这样盯着更是不自在,她只能不停的大喊:“给我打!往死里打!!”静姝渐渐的没了意识,而紫霞已经哭喊的声音嘶哑,好不容易四十大板结束,静姝身下鲜血一片,梅儿过去一看,静姝已经没了气息,她这才满意的离去,她还忙着去回话呢。
紫霞从未如此惊慌过,她手脚发软无法站起,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静姝,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小姐,小姐,你看看我,你跟紫霞说句话呀。”任凭紫霞怎么呼唤,静姝仍旧一点气息也没有。
大约是以为静姝死了,梅儿也放松了警惕,一心只想去领功,大门也未关就去讨赏去了,紫霞急忙连滚带爬地往太医院跑去,良朗正在查药材,见紫霞这样吓了一跳,紫霞已经慌的说不出话,良朗知道一定是静姝出事了,便连忙往浣衣局跑去。
静心阁中,忠平总觉得不安,这是一种无来由的不安,他似乎总能听见静姝在呼唤他,几次他都想不顾一切去浣衣局看看静姝,可是又怕连累她,因此这能凭着这股不安折磨着自己。
良朗飞速跑到浣衣局,不顾一路上路人侧目,眼前的景象叫良朗震惊的不能呼吸,他无法想象,如今的太后和虞妃已经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与龙胎过不去了,他一个箭步冲到静姝旁边,一向冷静的他也忍不住双手颤抖起来,在仔细的探了一会脉息之后,他颓然的松手,任凭静姝的手垂在地上。
紫霞已经跟着气喘吁吁的回来,见良朗这样,她似乎明白了,可是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此刻悲痛压倒了她,她连哭都无法出声,这种悲痛压的她的胸腔似乎要破裂一般。
不能任由静姝就这样趴在这,良朗把静姝抱回房中,然后呆呆地玩静心阁走去,忠平正在屋中不安踱步,见良朗来,他本能地觉得不好,良朗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静姝她....”
未等良朗说完,忠平便失魂落魄地往浣衣局跑去,此刻他不管不顾,心中满是后悔,他后悔自己顾虑太多,后悔自己太懦弱,眼下若静姝还能再与他说一句话,他会立刻带静姝远走天涯。
他预料到静姝是出事了,可却没料到这般严重,看见榻上没了呼吸的静姝,他十分不能接受,忠平好不容易才能迫使自己发出声音:“良朗,你干什么呢,快替静姝医治啊。”
良朗十分难过地低下头,忠平继续摇头不敢相信:“你快去呀,静姝等着呢,你是神医,你连病入膏肓的人都能治愈,何况是静姝。”
见忠平如此,良朗更是无言以对:“忠平,静姝她....”
忠平忽然大吼:“你住口!静姝没事,静姝她不会有事的。”说完便摇晃着走到静姝榻边,他怜惜地抱起静姝,大颗大颗的泪低落在静姝脸颊:“你这个小笨蛋,快起来好不好,别闹了,你起来我就带你出宫,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怀中的静姝毫无声息,忠平紧紧地抱着她,不想松手。
正抱着,忽然院中一阵吵闹,良朗手疾眼快,猛地拉起忠平,把忠平推开,忠平刚站稳,皇上就疾步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见躺在榻上的静姝,他大吼:“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太后和虞妃也闻讯赶来,见如此,两人脸上都流出一抹笑容,皇上瞪着紫霞:“说!静姝怎么会这样?!”
紫霞对皇上现在是无边的恨,若不是他,静姝也不至于如此,见紫霞不答话,良朗怕她见罪于皇上,于是赶忙代替回答:“听说是静贵人犯了宫规,因此被杖责。”
虞妃看了他一眼:“哟,如今还静贵人静贵人的叫,良朗太医矢了规矩了。”良朗低头认错。
虞妃转头不理,转头之时才赫然发现站在一边颓然的忠平,虞妃心中更是愤恨难当,可是静姝已经死了,这又叫她觉得一阵痛快,只要静姝死了,那忠平早晚是自己的。
皇上吼着:“是谁?!是谁下的令?!难道不知道静贵人有孕吗?!”
梅儿自认为是有太后和虞妃做靠山,又有宫规为凭,因此跪下还振振有词:“回皇上,是姚静姝她懒惰怠慢,奴婢是按宫规....”
“放肆!”还未等她说完皇上就吼着:“静贵人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叫的?给我拉出去立刻杖毙!三族之内全部斩首!”
梅儿立刻慌了,她回头寻着虞妃和太后,想要求救,可是当看到两人的目光时候,她退却了,她知道这个时候,谁都救不了她了,还没等她说出半句话,门口的卫士就已经冲进来把她拉了出去。
皇上看着良朗:“静贵人真的没救了?”
良朗摇头,皇上闭上眼睛,面朝上苍:“静贵人,是朕辜负了你。”然后他便一脸悲戚:“把静贵人运会香草堂,停放三天,然后厚葬,算是朕对她的一点歉意。”
反正人已死,怎么操办虞妃和太后都无意见。
忠平此刻也恢复了一点神智,他极力表现出一副正常的样子,向皇上请愿:“皇上,微臣的性命是静贵人所救,请皇上恩准,允许微臣送救命恩人最后一程。”
皇上不疑有他:“忠平是个重情谊的人,朕答应你。”
香草堂中,一片悲戚,当初静姝走的时候,已经叫所有奴才都去怡嫔宫中,可所有人竟没有一个去的,全部留守在香草堂,他们总相信静姝会回来。
可没想到,回来的竟是一具尸体,在静姝进门的那一刻,钱多率先大哭出声,顿时整个香草堂被悲泣声淹没。
忠平把静姝安顿在榻上,自己则跪守在一边,良朗也十分恨自己无能,不能救静姝,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无力感。
紫霞似乎已经被抽去了灵魂,她木木的缩在一个角落,不知道此刻,下一刻自己应该做什么,她听吩咐惯了,忽然没了静姝,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这种茫然叫她无所适从,她很想叫静姝起来再吩咐她去做些什么,可喉咙发紧,怎么都说不出声来,她自己努力张了张嘴,最后只能作罢。
良朗很担心紫霞这个状态,自古以来,忠仆殉葬自己主子的例子太多了,他很害怕紫霞也会这样,想到这,良朗目光连片刻也不敢离开紫霞身上,深怕他一会看不见紫霞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夜已渐深,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起先只是稀稀落落的几个雨点,后来雨势渐大,终于天地间混沌一片,在这混沌的天地中,忠平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与静姝两个人。
他握着静姝的手,此刻他已经流干了泪,干裂着嘴唇好不容易才自语出声:“静姝,是我不好,对不起,是我太没有勇气,若是没有那么多顾虑,咱们早就在宫外过着平静的日子,哪里会有今天,恨我吧,待葬了你我便也会追随你而去,这世上没了你,我也便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朝廷内外,多少人夸我顶天立地,我纵横沙场,战无不胜,所有叛军听我名声皆闻风丧胆,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弱无能的懦夫,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便也不必再称为男人了。”
此刻忠平死意已决,而良朗一心看着紫霞竟也没有发现,就在忠平神色黯淡,万念俱灰之时,忽然他觉得指尖传来微弱的触动,他猛地回过神来,大喊一声:“静姝还活着!”
这一声也惊醒了紫霞和良朗,紫霞一把扑到静姝榻前,可静姝双目紧闭,与刚才一般无二,看不出丝毫转醒痕迹。
良朗叹了口气:“忠平,我们都希望静姝还活着,可是,她若还有一丝脉搏我都不会探不到,忠平,接受吧。”
忠平坚定的摇头:“不,她一定还活着,良朗,你再探一次脉,我求你!”
良朗十分无奈:“忠平,你我之间何需用到求字,只是她真的....也罢,若你能安心,我再把一次脉也没什么。”
说着他坐到静姝榻边,拿起静姝手腕,片刻过后他摇摇头,可就在他要放开静姝手腕的一刻,他忽然全身紧绷起来,又重新抓起静姝手腕,他激动的自己的手也抖起来,这是太医大忌,他努力平复心情,终于能正常把脉,这次把脉之后,他忽然站起疾步走出去。
良朗这反常的状态不禁叫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屏住呼吸,把所有目光都集中到静姝身上,可静姝仍然动也不动。
良朗全速跑到太医院又跑回来,全然不顾外面大雨倾盆,由于太过紧张激动,又是天黑路滑,他连摔了几个跟斗,终于他连滚带爬的跑回来,片刻也不曾休息,就拿出一些银针来。
忠平知道此刻不能打扰他,便全力配合,给他腾出足够的空间,良朗小心的把银针刺进静姝的几处穴位之中。
许久之后,却还不见静姝有什么动静,忠平忍不住焦急,催促了一句:“怎样了,是不是静姝有救了?”
良朗眉头紧蹙:“现在还不好说,刚才我的确是有探到她有微弱的脉搏,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经过我手的病人,从未有过这样的误判,幸好有忠平你的坚持,不然,我真的是会酿成大错。
刚才我对静姝施了祖传的针灸之术,我只在家传医书上看过我的先祖曾用此术救过一个将死之人,却不知是否真能奏效,但愿上天见怜,能将静姝救回来。”
正说着,忽然静姝猛咳一声,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喷过这口黑血之后,静姝复又没了动静。
忠平吓的脸色苍白,良朗忙又拿起静姝手腕,把了一会之后他终于眉头有所舒展:“终于有了脉搏,可见刚才的针灸术是有效了,刚才喷出来的皆是污秽之血,缓过这一口后静姝就有希望,只是,她本就身怀有孕,又强挨了那么久的板子,杖责加上滑胎,是大大的亏虚,能否救回来还得看她能否熬的过今夜,我会尽力。”
忠平一听有希望,又是激动又是害怕,他太盼望静姝能过活过来,但是又十分惧怕明日清晨再听到任何不利的消息,他没办法失去静姝。
这夜,整个香草堂都彻夜未眠。
半夜,雨势渐大,香草堂中一片静寂,所有人都守在静姝榻前,全部人都默默地祈求上苍,让静姝能够睁开眼睛。
忽然,静姝房门被推开,因为所有人都聚在这,因此外面也没个人把守,忽然有人进来这声音惊动不小。
紫霞回头一看竟是怡嫔,她连忙扶怡嫔坐下:“娘娘怎么来的,这风大雨大的,若了淋的病了可怎么好。”
怡嫔干瘦不堪,在雨中行了许久,这一坐下全身抖似筛糠,原本发紫的嘴唇冻的更加青紫,黄鹂便回着紫霞的话:“我们娘娘听说静贵人出了事,说什么也要赶来看一看。”
提起静姝,紫霞又落下泪来,怡嫔缓了好久,才能开口说话:“我可怜的妹妹,听说她被罚到浣衣局,我还想着抽空便去看看她,可不曾想...”说到这里,怡嫔已经泣不成声。
紫霞赶紧劝着:“娘娘可别再哭了吧,哭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怡嫔好容易收住了泪:“我知道浣衣局不是个好去处,可我一心想着静姝怀着孩子呢,她们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公然和龙胎过不去,却不曾想,她们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提起在浣衣局里的事,紫霞更是愤恨,怡嫔又问:“那黑心肝的梅儿已经处死了吗?”紫霞点头:“当场便拖出去杖毙了。”
怡嫔依旧憎恨不减:“虽然她十恶不赦,可是她毕竟也只是个小碎卒,真正幕后的凶手却还好生地过着自己的快活日子呢!”
怡嫔一向温和内敛,今日竟公然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气到极致,紫霞虽然也是愤恨难当,可也还毕竟有着理智,她劝着:“娘娘,咱们还是看看我家小主吧。”
怡嫔经紫霞的提点才终于平和了一点情绪,是啊,虽说现在在这殿中的都是自己人,可难免就一两个不错了心思,若将今日自己的话传出去,那她可岌岌可危了。
怡嫔在紫霞和黄鹂的搀扶下,坐到静姝的榻边,看着静姝毫无血色的脸,怡嫔又掉下泪来:“我的好妹子,我的命苦,可你的命比我苦上百倍,好妹子,回来吧,你就真的狠心撇下姐姐,独自一人离去吗?咱们还有好多话没说,还有好多事没做,若你累了,休息这些时候也该休息的够了,快些醒来吧。”
怡嫔说了这会话就已经呼吸急促,眼看着就要喘不过气来,良朗赶紧叫紫霞和黄鹂把怡嫔搀到一边,他给怡嫔搭了脉,吩咐着赶紧去煎一碗药上来给怡嫔服下。
紫霞本想叫怡嫔赶紧回宫休息,奈何外面雨势不减,这样怡嫔冒雨回去反倒不好,就只能由着怡嫔也守在旁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