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宫中没了谁,日子还是平凡地过,太后连日来身子不爽,皇后便选了一日率各宫嫔妃前去问安,太后躺在病榻上,瞄了一眼这些妃子,除了面熟的几个老人,还添了三个不甚眼熟的新人。
贵人惇清先行跪下给太后行礼,接着便是陆,莲两位常在,太后慈爱地看着她们:“果然都是水一般的人儿,既然都承了宠就得要想法子叫皇上高兴,这是为人妻室的责任。”三人同声谢太后训诫。
之后太后便衣服疲倦样子道:“哀家身子不适,你们能来已是很有孝心,久了哀家也乏了,你们便各自散去吧,皇后留下,哀家有话要说。”
蝶依一听心中便有些惴惴,不知为何,虽人人都说太后慈爱,可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总是有股莫名的压力,但一时间叫她理清这压力来源,她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众人离去之后,太后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前几日才夸你做事做的好,给皇上献上了陆常在,怎的转眼就出来了个清贵人,这清贵人背后是谁在撑腰你难道不知晓?”
蝶依只有低头听教训的份,太后继续道:“我看那个莲常在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们的事哀家也听闻了些,你身为**之主怎么没有阻止这些害人之事发生?你要记住,你若不能压制住她们,那别有用心的人顷刻间便会叫你粉身碎骨,另外,皇上多久没有去看你了?扶持新人是叫你利用她们帮你争宠,堂堂一个中宫皇后,月余都见不到皇上,这像什么话?你入王府最早,可至今都没有身孕,蝶依,你该想想办法了,不要辜负哀家对你的期望。”
蝶依只得郁郁答了声:“是。”
“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抓住皇上的心,有了皇嗣,你的地位才能稳固,否则,一切都是未定之数。”
见她低头退去,清月轻轻摇了摇头:“太后,我看皇后已经黔驴技穷了。”
“她本就没什么心思,只是不知道她背后的人能否帮她一把,对了,那个姚静姝如何了?”
“张太医说一直治着,只是姚答应身子本就虚弱,因此好的慢些,这些日子只一味的咳嗽,怕是还得些时日。”
“嗯,叫内务府,御膳房等处都不必在意她宫里的事了,人若不苦便永远不知道自己往上爬。”清月领会太后的意思,很快便把太后的意思通知宫中各处了。
果然,在太后的授意下,静姝原本就困难的日子现在更紧吧了,紫霞去内务府别说银子,连平常用的意料丝线都领不出来了,眼见着这日子一天天的捉襟见肘,最后这几日,饭桌上已经荤腥不见,全是些别宫剩下的菜底送来。
紫霞自己倒是没什么,可她就是看不得静姝受欺负:“小主你看看宫里这些人,连咱份内的都系都不给了,在家的时候,虽说我们不富裕,可也没吃过别人的剩菜啊,这叫人怎么吃嘛!”
静姝看了看这几样混合在一起的菜,确实也不是能吃下肚的,她只得自己想办法了:“紫霞,咱们带进宫的银子还有一些吧,明日你起早些。”
紫霞满头疑问:“小主你要干嘛?”
静姝调皮一笑:“给咱们找点饭吃。”紫霞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得依她吩咐去做。
第二日,天还未亮,静姝便已经起来了,她蹑手蹑脚的下床,叫醒还睡着的紫霞,紫霞迷糊中被她拉着七拐八拐地,待她完全清醒时候,两人已经站在靠近御膳房的一个偏僻处了,紫霞大惊:“小主,你这是要干嘛?”
静姝笑道:“还能干嘛,一会外面送菜的便要来了,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我们就等在这里,来个捷足先登!”
“小主你疯啦,被发现罪过可不小,再说宫里每日进的菜都是有数的,那菜农怎敢私自卖给你。”
“紫霞你就是太老实,现在是什么季节,谁能保证每日都有那些额定的新鲜菜肉,我们只向他们买一点,他们也好解释。”
“小主,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会卖给你?再说咱们也没多少银子啊。”
“放心,我早打听过了,原本宫里给菜农的价钱的确不低,可都被御膳房那些太监从中谋去了,到菜农手中的钱少之又少,菜农们是敢怒不敢言,我们如今只要给他们市价,他们一定肯卖给我们。”
紫霞噗哧一笑:“这主意啊,也就小主你能想的出来。”
冬天的早晨十分寒冷,两人躲在阴暗处不一会便冻的瑟瑟发抖了,正抖着,忽然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打闹哭泣声,两人循着声音走过去,一看是一群太监在围殴一个,被打的人在地上左右翻滚,哀嚎连连。
静姝赶紧大喝一声:“都住手!他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么打他?!”
领头的那个太监先是仔细辨别了一下,见静姝是个面生的小主便也不怕她:“他赌输了欠我们银子,没钱还!”
静姝一听竟然是赌输了钱,便不想再管,但是看地下躺着的那人顶多十几岁,看着静姝就像看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满眼哀求,静姝一时间又狠不下心走开,只得问道:“欠你们多少啊?”
那领头太监打量了一下静姝,似乎在估量她能出的起多少,最后那人伸出一只手:“五十两。”
静姝一下子为难起来,她身上的确是带了五十两银子,可是这是她全部家当了,紫霞悄悄拉了拉静姝衣角:“小主,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就少管闲事吧。”
静姝想想也是,香草堂都要揭不开锅了,所以她只能转头边走,见她不肯掏银子,那领头太监嘲讽的哼了一声,手一挥,喊着:“继续打!”
那小太监的惨叫声瞬间又钻进静姝耳朵,终于静姝再也受不了了,她拿出钱袋狠狠地给了那领头太监:“好啦!拿去!”
那太监奸猾一笑,打开钱袋仔细数了数,然后还对地下那小太监撂下狠话:“小子,算你今天运气,便饶了你一遭。”说着趾高气扬地被其他太监簇拥着离去。
静姝去扶那还躺在地上的小太监,小太监看来被打的不轻,但是仍旧忍痛给静姝磕头:“谢娘娘相救,谢娘娘相救。”
静姝看他很是觉得来气:“我不是什么娘娘,只是个不得宠的答应罢了,你进宫做太监也是吃了苦头的,难道吃那些苦就是为了来赌钱的?日后好自为之吧。”说着便要走。
那小太监赶忙绕到她面前复又跪下:“小主误会了,奴才哪敢跟他们赌,刚才领头的是内务府总管的侄子,平日里好赌成性十分霸道,逼着所以太监都要跟他赌,只准输,不准赢,没钱的便要打。”
静姝向来看不惯那些作威作福的:“真是可恨,那你干嘛不叫哪位娘娘替你做主?”
那小太监头摇的拨浪鼓似得:“奴才新入宫不久,在宫中两眼一摸黑啊,再说,听说这内务府总管以前伺候过太后,十分得太后欢心,后才被提拔到这个位置,谁敢管他啊。”
静姝见他也是可怜:“唉,你也是不容易,算啦,以后机灵点。”
那小太监见静姝又要走,便不住的使劲磕头:“小主,求小主救救我,收我到您宫中去吧,我没钱没靠山的,回去一定要被他们打死的啊。”
静姝十分为难:“不是我不想救你,只是我实在是没这个本事,何况我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宫里原本跟着我的人都要走光了,你去了也是吃苦。”
“小主,吃苦奴才不怕,奴才在家时候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奴才才被卖到宫中,奴才一定会永远跟随小主,求小主收下奴才。奴才已经身无分文,内务府早就不想养着奴才了,只要小主去说一声,走个过场便完了。”
静姝见他这样说也实在不忍再拒绝他了,只好答应了,那奴才又是一顿感恩戴德。
正说这,那边送菜马车已经驶了过来,静姝这才想起,忍不住使劲拍了自己脑门一下:“糟糕,钱都填在你身上了,看来只能硬来了。”
紫霞还来不及阻止,就见静姝已经偷偷摸摸靠近那马车了,趁人不注意,她抱了两棵白菜便跑,还未跑几步就被人发现,若是平常菜农或许人家也不屑去追这两棵菜,偏这个是被压榨许久的,给皇宫送菜一年多,自己倒赔进去不少银子,本就满肚子怨气,因此,他也紧追着静姝不放。
紫霞和那小太监哪见过这架势,只得跟着静姝后面跑,那菜农还真是有毅力,静姝渐渐体力不支,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摔倒之前她依稀看见几个人影,却也没看清楚。
却说静姝看到的这几个人影,正是皇后凤驾,皇后是要赶早去给太后烧些佛经,不想路上竟遇到静姝。
皇后从未见过如此好笑又狼狈的画面,静姝重重摔在地上双手却还紧抱着那两棵菜,皇后又觉吃惊,又觉好笑地看着后面紧跟着她跑过来的太监宫女,再后面是气喘吁吁的菜农。
那菜农走近便骂:“哪个宫的宫女,欺负到我头上,我日日受御膳房那些太监欺负不说,如今还要受你们这些宫女欺负!今日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皇后身边的碧衫见实在不像话,虽然是静姝不对,但静姝毕竟是皇宫里的人,为顾全颜面,她便厉声出来喝道:“哪里来的莽汉!皇后娘娘在此也敢如此没规矩!”
静姝一听是皇后,心下便想:糟了,偷菜事小,她装病的事若暴露了那便是欺君之罪啊。
那菜农一听是皇后也吓的噗通便跪在地上,他满脸愁苦:“娘娘恕罪啊,小的是来给皇宫送菜的,不想却遇见个偷菜的贼!”
碧衫道:“说话如此难听,此人是为皇后办事,难道皇后要贪你几棵菜不成?”
“哪敢,皇后娘娘要吃,那是小的的福气。”
见他脸色难看,蝶依十分温和地问道:“你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那菜农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碧衫喝到:“皇后娘娘问话,有什么说什么便是!支吾什么!”
那菜农只得将这一年来如何受内务府压榨的事说出来,蝶依听完,便叫碧衫把随身带的银子都给了那菜农,那菜农得了银子自是乐不可支,千恩万谢便走了。
蝶依微笑这看着还跪在地下的静姝:“快起来吧,冬日里别伤了腿。”说着又看着紫霞:“你家小主刚才摔倒受伤,回去好好叫个太医看看,别落下疤痕,还未承宠,留了疤可不好,不知是哪位小主?”
见蝶依如此平易近人,静姝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但是她又不知皇后知道她装病后会如何责罚她,但蝶依问了,她只能小声回答:“臣妾,臣妾姚静姝。”
蝶依张大眼睛:“你就是静答应?”蝶依听闻静姝已久,原以为她是个城府极深的女子,不想却如此可爱,蝶依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又问:“你不是还在病中吗?怎么?”
静姝无言回答,见她如此,皇后便知道了她是有些不能明说的话,便道:“好了,你先回去吧。”静姝不知皇后会如何处罚自己,只好不安地转身离开。
还未走远,蝶依又轻声喊道:“你的菜还没有拿。”
静姝一阵脸红,紫霞赶忙过来拾起,这三人灰溜溜的赶忙往自己宫里走去,看着这三人背影,蝶依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明苓和碧衫也觉得十分好笑,明苓笑过之后也有些怅然:“这静答应刚入宫时候,奴婢是听说过的,十分得意,现在竟落到这个下场,可见她日子过的惨淡啊。”
蝶依也收住了笑:“是啊,想来叫人心酸,**中没有恩宠,就会过的落魄不堪,多少妃嫔受不了这折磨,或疯或死,可是,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同。”
静姝慌慌张张地回到宫中,这才觉察刚才摔那一跤双膝痛的狠,但是她顾不上自己,因为那边的小太监已经晕倒在地上,静姝忙叫紫霞把他扶到床上,静姝是会看些病的,可是难在没有药来用,太医院是看方子拿药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个太医,张太医是肯来的,但是被他看见现在的状况静姝实在不好解释。
静姝仔细想了想,便对紫霞说:“你去太医院,找良朗来。”
“谁?!”紫霞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良朗。”
“小主你真的是疯了,上次你还未如此落魄的时候,他就已经叫我们看了好大的脸色,现在去请他,他更不会来了。”
“你便去吧,不要说给我看病,只说有一个要死了的太监,来不来便随他吧。”紫霞想想,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往太医院去了。
果然,良朗见她来十分冷淡,紫霞暗地里翻了翻白眼,语气也不客气:“还烦请良朗太医去香草堂一趟。”
良朗不理会,紫霞又羞又气:“我们小主说了!现在宫里有个濒死的太监,您若要眼看着这人命逝去,我们便也不逼您去了。”
良朗这才冷冷开口:“怎么?静答应春风得意,还用得着我去看病?还是她觉得太监身子下贱,只配叫我这样的人来治啊?”
紫霞简直要火冒三丈:“你来就来,不来便罢!”说着转身便走,一边走心里还一边生气:什么春风得意,不知道他从哪看出香草堂春风得意来!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她一路负气,平常要走半个时辰的路,今日方才一刻便回来了,她前脚刚进门,就喊起来:“小主!那良朗欺人太甚!竟说些恼人的话,奴婢是再也不去那太医院了!”
“我不过实话实说,是姑娘自己要恼。”良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紫霞吃了一惊:“你,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也不出声,偷听我说话。”
良朗面无表情:“姑娘声音清亮,微臣不想听也听到了。”紫霞恨恨地又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静姝道:“好了,什么时候还斗嘴,还不快请太医进来。”紫霞撅起嘴:“谁在跟他斗嘴啊!”然后也不搭理良朗,便自己先进屋去了。
静姝无奈:“请太医不要怪罪,她是被我惯坏了,病人在里面,还请太医随我来。”良朗进了下人房,发现这屋子几乎要空了,她不是个得太后扶持的答应吗?怎么如此简朴。
见病人已经昏迷,他也不再多想,便去诊起脉来,然后便开出一个方子,叫紫霞拿去抓药,这种状况他似乎是司空见惯:“不必太担心了,只是皮外伤,喝几副药便好了。”
良朗开完药方之后,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盒药膏:“这个每日敷三次。”
静姝接过来:“我看他伤的不轻,只这一小盒怕是不够吧?”
“不是给他,是给你用的?”
“我?”
“你的腿受伤了吧,从进来为止你走路便一直不自然,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受的伤,但是我是太医,宫中小主受了伤我便要治。”
静姝此时已经知道了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她笑着谢过了。这时候紫霞送茶进来,也没好气的把茶放下便走,良朗也不介意,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虽然他面上没异样,但是这茶却是宫中下人才会喝的,还淡的几乎没有味道,良朗又是一阵奇怪,这总不会是故意为之的吧,**女子争宠手段众多,谁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喝完了茶,良朗便告辞,虽有些疑问,他却只当是静姝在耍弄花样罢了。
昏睡了半日那小太监才渐渐苏醒,醒来竟发现静姝亲自给他喂药,惊的他疼也顾不上弹起来便要给静姝磕头,静姝笑道:“好啦,好好躺着吧,别再生出什么别的毛病,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
“回小主的话,奴才钱多。”
静姝笑道:“你这名字好的很,如今我们香草堂穷困潦倒,来了个钱多,可不是要交好运了。”
紫霞看着钱多,似乎有些不高兴:“本来今日是可以买到些菜啊,肉的,遇见你,今日又没得吃了。”
静姝道:“好啦,这也不是他的错,大不了我们多做些针线,托人拿出去卖了,换些钱来。”
“哪里还有丝线啊,咱们现在可真是山穷水尽了。”
正说着,就听见正殿里有人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啊?”
静姝和紫霞连忙迎出去,一看来的正是早上见到的皇后,静姝连忙下跪问安,蝶依笑着扶她起身:“早上也不曾仔细看,摔坏了没?有太医来看过了没有?”
静姝觉得一阵温暖:“已经有太医来看过了,臣妾没事。”
蝶依拉着她坐下:“来陪我坐坐,我看你这宫中十分简朴,想来你过的也不甚宽裕吧。”
还没说上几句话,御膳房来人送晚膳了,蝶依奇怪,怎么这么晚了晚膳才来,那来人也不曾料到皇后会在此,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放下篮子慌慌张张便跑走了。
蝶依见事情不对,她起身掀开那盖子一看,这哪里是人能吃下的东西,她满脸怒色,叫碧衫即刻回宫那些吃食过来,碧衫和明苓也觉得这实在不像话,因此不等蝶依说第二遍,便匆匆回宫去了。
蝶依又拉起静姝的手:“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她如此和善,静姝也不想再隐瞒,便将自己怎么错过选秀,又如何入宫,她如何打算都告诉了蝶依,蝶依听完十分佩服:“你这经历可真是一波三折了,亏的是你,若是我陷入那荒城中,怕是吓也要吓死了。”
说完她看着静姝,脸上又是羡慕又是悲戚:“若我能同你一样,做一个不得宠的答应该多好。”
静姝不解:“娘娘高高在上,怎么倒羡慕起我来了?”
蝶依无奈摇头,不再解释,只说:“虽说宫中人人拜高踩低,可你这实在过份了些,以后我会私下里照顾着些,你也不必再去偷菜了。”
静姝脸一红,蝶依又笑道:“只是我来这的事你不要说出去,宫中人言复杂,我也不想多事。”静姝点头表示理解。
之后蝶依在静姝那里又坐了坐,听静姝说了许多她在家时候的事,十分快乐,那就是她向往的生活啊,她没有经历过,只能听静姝讲一讲聊以自慰罢了,她觉得,静姝就好似另一个自己,那个摆脱了所有枷锁束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