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样絮着姐妹情深,不觉得夜色渐深,从始至终从东偏殿里,传来的都是千秋挑剔指责的声音,瑾妃时常摇头,觉得千秋过于骄横了,而她的骄横何尝不是皇后造成的。
日次,静姝一早起来,竟听见落樱进来说皇上今日未上早朝,静姝一惊:“此话可当真?”
落樱点头:“前朝大臣说的,也未曾打过招呼,皇上也为露面,大臣们直等到日上三竿,才听福来过来传旨,说皇上今日龙体抱恙,不能早朝,若有本参揍便呈上来,由福来转呈给皇上。”
静姝道:“简直胡闹,有关国家大事的折子,怎么敢叫福来转呈。”
“可不是吗?听说朝臣微词颇多,可因为是龙体抱恙,他们倒也不敢多说什么。”
“怎么可能是龙体抱恙,昨日还好好的,罢了,既然皇上这样说我便去看看,一来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二来也好心中有个底。”
静姝这样说着,便往养心殿去,刚到门口就被福来拦住:“哟,对不住了静妃娘娘,皇上龙体抱恙,不能见您啦。”
“烦公公去通禀一声,本宫恰能帮皇上把脉看诊,想必皇上也想叫本宫去看看。”
福来根本没有去通禀的意思:“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是皇上吩咐的,谁也不见,奴才怎敢违抗皇命。”
静姝待想再说什么,就听见从养心殿里传来皇上与如焉的嬉笑声,如焉本就活泼好动,看来皇上是真的沉溺于温柔乡,忘记朝政为何物了。
静姝心中气闷,便直接去了瑾妃那里,瑾妃亦听说了皇上没上早朝的事,她还想着准备着,想着龙体不适或许会叫嫔妃侍奉,正准备着就看见静姝气冲冲的走进来,瑾妃道:“龙体不适你何必气成这个样子。”
静姝与瑾妃真心交好,因此便也不分主次,直接便叫瑾妃宫中下人和自己身边人都退出去,殿内只剩下她与瑾妃,静姝这才开口:“皇上简直胡闹,他哪里有什么龙体不适,我刚才去看过了,虽被福来拦下,可从里面传来了皇上和如焉的荒淫之声!”
瑾妃也大惊:“啊?皇上怎么可能,他向来勤政,怎么会忽然沉溺于女色之中。”
静姝道:“我也纳闷,虽然自古男人没有不**的,可咱们皇上算是知轻重,这么多年,何曾见他因为私人原因而忽略国事,姐姐,我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
瑾妃也点头:“是呢,你有没有觉得,自从这批新人来了之后,皇上甚少见你,我也就罢了,皇上本就对我不在意,可是你不同,几番大事皇上都是找你商议,可最近,我发现皇上日日都花尽心思在莫如焉和凡千秋身上,难道真是因为喜新厌旧?”
“看来,我们也得要想些办法,如此下去皇上与那些亡国昏君还有什么区别?!”
瑾妃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妹妹说话可要小心,隔墙有耳的事,**发生的还少吗?”静姝叹了声气:“唉,我也是太过生气,没想到皇后为了争宠连朝廷安危都不顾了。”
“哼,她有什么好顾的,皇上不上朝还有她那个能包办一切的阿玛,退一万步讲,没了戈尔泰还有世元,皇后可算是进可攻退可守了。”
二人这样说了一会,静姝告辞回了香草堂,回去了时候,又恰好看见福来,福来见了静姝也赶忙请安:“静妃娘娘吉祥。”
静姝不无讽刺的说道:“皇上抱恙,公公不在皇上身边伺候倒守在这香草堂是何道理?”
福来笑道:“皇上说了,想叫凡小主伺候。”
“方才不是莫小主在吗?”
福来笑意更浓了些“是,可伺候皇上也未必只要一人呐。”
静姝觉得这一切简直荒唐至极,皇上召两个甚至多个嫔妃伺候,在前朝的皇帝中不是没有过,可本朝皇帝如此年轻,朝政又未稳,朝内老臣掌权,边疆部族伺机而动,可谓是内忧外患,这个时候皇上怎还能此般享乐,更何况这青天白日的!
这个时候,千秋已经拾掇完毕,静姝一看她十分娇艳,哪里有个伺候病中人的样子,静姝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
回了香草堂,落樱知道她火大,便给她上了一碗甘草茶:“娘娘何苦如此动气,皇上偶尔放纵也是有的,奴婢想,皇上不会这样沉迷下去吧。”
不想,又连过两日,皇上依旧在养心殿闭门不出,千秋和如焉也不曾回宫,静姝便有些坐不住,她差紫霞去叫来了良朗,问问皇上可曾召过太医。
良朗回着:“自前日皇上自说龙体不适以来,太医院从未接到皇上传召,可皇后说已经叫天宝去盯着了,因此其他太医也不疑有它。”这样一说,静姝心中更是有数,皇后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国将不国,政权便会落入皇后手中,那些边疆部族如果听到这个变故,不知会起什么样的歹心。
静姝边这样担心边往养心殿去,她要再求见一次皇上,因心中烦忧,走起路来便也失了些神,忽然她脚下一滑,失去了重心,眼见要摔倒,忽然就被人从后面扶住。
静姝一惊,待回头一看倒不如刚才摔倒,扶她的是个陌生男子,身材魁梧,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笑起来很有一些玩世不恭。
静姝大喊了一声:“放肆!**重地,你一壮年男子怎可擅入!”
那男子笑道:“好心救了你倒被你骂,还不如刚才就放任你不管,看你摔个四脚朝天,本王也好笑一笑。”
“本王?你是?.....”
“我是皇上胞弟,七王爷。”
静姝这才想起,皇上兄弟极少,上面几个已经因各种原因不在了,下面的只有两个亲王,一个封在蜀地,一个则是皇上十分信任,专为皇上做些秘密之事,人称七王爷,只是此人鲜少露面,从小因被亲族迫害,早早的便离开皇宫,养在民间,后来是皇上登基之后才找回来的。
静姝便忙请了安,七王爷道:“罢了,也是本王唐突,是皇兄约我在养心殿见,我正是要过去,看娘娘方向似乎是与我同路?”
静姝道:“既然皇上约了王爷,那我便不去了。”
七爷看她有些不屑:“唉,听闻皇兄近日龙体抱恙,你们一个个的还是争宠不断,若皇兄身边有一个能真心为他着想的也不至于此。”
静姝听的此话不善,可毕竟是不熟悉的人,静姝也懒的与他解释太多,转身便回了香草堂。七爷也只当她是一个寻常用心计争宠的女子,因此亦是鄙视。
七爷生母原本十分受先皇看重,可生下七爷之后,太后十分忌惮,便想法设法要害死这母子二人,因此七爷的童年可谓是阴影不断,也正因为他看惯了这宫中争斗,他深受其害,因此对**的女人他都是抱有一种天生的偏见。
到了养心殿外,皇上与如焉和千秋的作乐之声远远的便听见了,七爷眉头紧蹙:“皇兄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他向来最看重朝政。”担忧之间,福来已经看见了他,便跑到面前行了礼:“参见七爷,皇上正等您进去呢。”
七爷听着殿内传来的嬉笑声有些犹豫:“可是...皇兄此刻似乎是不太方便。”
福来笑道:“不妨不妨,皇上说您来的便进去就是。”
七爷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养心殿,一看眼前这景象,他简直想直接退出来,如焉与千秋二人衣衫不整,正和皇上喝酒划拳,皇上更是满面红光,喝的已经是身形晃动。
这个时候,皇上也已经看见七爷,便道:“老七!你来的正好,朕的这两个常在可真是有一套,朕与她们划拳,竟连输几场!你来,你来替朕扳回一程!”
七爷强压怒火:“还请皇兄饶过臣弟,臣弟是来向皇兄回禀上次皇兄叫臣弟调查的....”
还未说完,皇上便道:“好啦好啦,朕现在没工夫听那些,你先回去,待朕赢了这两个人,再听你说,你此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帮朕打理朝政。”
七爷赶紧推脱:“皇兄喝醉了,臣弟便先告辞,待皇兄醒了酒,臣弟再来。”
说完便赶紧退了出来,养心殿中,又传来阵阵嬉闹之声。七爷无奈摇头,他十分不解皇上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
出了养心殿,七爷对皇上情形十分担心,思来想去,还是去见了皇后,皇后见七爷来自是十分款待。
七爷面色凝重:“皇嫂,今日听闻皇兄龙体不适,皇嫂觉得如何?”
皇后自然知道他所指:“想必七弟去看过了,皇上龙体无大碍,只是,皇上膝下子嗣甚少,若说起来,皇上年纪也不算太轻了,这个时候把重心往子嗣上放一放也是应该的。”皇后既然这样说,七爷便知道,想叫她劝皇上,是不可能了。
接连两日,皇上仍旧沉溺女色,渐渐的朝中大臣便渐生怀疑,集体上奏要见皇上,戈尔泰则在一边极力替皇上掩饰,大臣们是何等耳聪目明,戈尔泰司马昭之心,大臣们谁也没有把握皇上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将来是不是戈尔泰掌实权,因此也都不敢面上违背。
七爷说几句公道话,戈尔泰便以皇嗣来说话,七爷便也不好说太多,可七爷对皇上的衷心,却叫戈尔泰记恨在心中。
夏至一过,天气便越来越热,七爷心中烦闷,坐在院中喝起酒来,他怀中揣着一支毛笔,这是他的一个挚友托他转交给宫中一个人的,可一回朝,发现朝中竟是这等模样,他的心便全被朝政占据了。
七爷下了个决心,断不能叫皇上这样荒废下去,可朝臣现在是无人敢帮他的,皇后自然也是不肯的,**他不熟悉,却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忙了。
正想的头痛,身边小厮小喜来说良朗求见,七爷眼睛一亮:“快叫他进来!”
良朗与他一见,刚要问安,七爷一拳打过去:“许久未见,你还这般文气,跟我还讲这些繁文缛节,真真烦人。”
良朗笑道:“你是王爷,我是臣子,规矩还是规矩。”
“再说这样的话便不是兄弟了。你来的正好,我正要问问皇上是怎么回事?”
良朗摇头:“七爷可问倒我了,我虽身为太医,可现在是连皇上的面儿也见不到了,皇上身边除了妃嫔便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天宝太医。”
七爷怒捶石桌:“连你也不行,你是不知道,前日我看见皇上,简直觉得他像是着了什么道儿!连他最在意的事,都不曾问过一句,你说,这不奇怪?!”
“我早就觉得不妥了,咱们皇上不是那种沉溺酒色之人,这次来的突然,来的蹊跷,可惜我也只是一个太医,权利太有限,何况是我,即便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是啊,现在朝政还是把持在那些老臣手中,他们仗着先帝遗诏肆意妄为,皇上原本是想慢慢将政权拿回来,怎么会忽然变成现在这样。”
二人又喝了一阵子酒,说了些宫中最近发生的事,七爷也说了一些这次他远行的事,二人都一阵感慨,酒酣耳热之际,良朗道:“此事你若能劝住皇上自然好,切莫强求,毕竟你不是一般臣子。”这话的意思,七爷明白,可他也不能眼看着江山被戈尔泰祸害。
这时候,香草堂里,静姝心中也是十分郁闷,平白无辜被人冤枉了一回,皇上又不理朝政,若真叫皇后当道,那她的末日便到了。
郁闷之中她便又独自来到长春宫,如今长春宫几近荒废,每每静姝心有不快都会来,好像蝶衣还在,她们二人还能共叙姐妹之情。
静姝悄悄开门进来,若是寻常人到此定是十分惧怕,园内一点灯火也没有,杂草也已经长到没膝,即便是夏夜,这里给人的感觉也是阴冷。
推开正殿的门,静姝看见那些桌椅还是那样摆在那,蝶衣常坐的位置上却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静姝便觉心酸,拿出手帕来仔细将那张椅子擦干净,嘴中说着话,就如同蝶衣就在旁边一样:“妹妹有月余未来,这里便又积上灰尘了,姐姐不会怪我吧,唉,想必现在皇上的样子,姐姐也是知道的。
整个**之中,唯一爱皇上的也就只有姐姐一人,偏偏多情总被无情负,在这政治旋窝之中,谁能保证爱情优先呢?姐姐,静姝有的时候很是羡慕你,现在你定是无忧无虑吧,不像静姝,活着痛苦,却又不敢死,若静姝去了,那思骨要怎么办呢?
姐姐还未见过思骨,其实我也只见过一面,现在已经几个月过去了,思骨定是也长大一些了吧,但愿不要像妹妹这般顽皮就好了。
静姝一直想劝皇上将姐姐葬于皇陵之中,那是一个正妻的身份,原本还有些希望,可如今皇上连朝政都不顾了,更无心见静姝,我真是连个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姐姐莫要怪我无用,只要一有机会,这件事妹妹不会放弃。”
正说着,忽然院中一阵响动,静姝一惊,皇上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长春宫,不论是谁,违者死罪,静姝一慌便赶忙藏到一个帘子后面。
来人还未走到面前,他身上的酒气便传了过来,静姝捂住了鼻子,想着:“哪个侍卫这么大胆,敢夜闯长春宫?!”
正想着,就听见来人语气十分落寞的说着:“蝶衣,本王来看你了。”静姝惊的张大嘴巴,那人不知静姝在,便继续说:“当年,你选择了皇兄,我十分理解,他年轻有为,哪里像我,没个正经。
知道后来我为什么愿意替皇上办事吗?只是因为想多见见你啊,你对他爱的那么深,可曾想过,我爱你亦是如此啊,很抱歉,当时没能保护你,我回来的太晚了,那两年,我恰被羌骑族捉去当了人质,待两年回来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我千方百计想找到你的葬身之处,可山上遍地坟头,我真恨自己无用,也很恨皇兄,恨他为何负你!甚至要将你弃尸荒野!
后来我知道了事情真相,唉,我小时候饱受内乱之苦,不想你也未能逃脱人心算计,若你还在,这个时候你定会劝皇兄迷途知返吧...”
还未说完,忽然一只老鼠窜到静姝脚下,静姝被吓叫出声来,这一下七爷也十分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女子深夜藏在这荒宫之中。
待他看清静姝之时,便心中更是不安,他刚才说的那番话,静姝无疑是听见了,静姝定是会以此为把柄那他去做争宠的筹码,因此七爷便道:“简直真小人,人人都知隔墙有耳,是我太不小心,既然已经被你撞见,你愿意去告诉皇兄便去吧,皇兄定会赏你个妃位甚至皇贵妃。”
静姝看了看七爷,也对着那张空椅子说道:“姐姐,我只当你孤寂而终,能有这般深情伴你,静姝便也安慰不少。”
“静姝?!”七爷吃惊的看着静姝。
静姝道:“正是本宫,本宫已经是妃位,根本用不着再用王爷您去争宠。”
“我见你的时候你为何不早说?”
“王爷何曾给过静姝说话的机会,王爷一心只认为静姝是个蓄意争宠的恶毒女子,即便解释了,怕是王爷也会认为静姝在狡辩吧。”
七爷顿觉尴尬:“对不住,不知是你。”
这次轮到静姝吃惊,总是她自称本宫,可是若和王爷比起来,身份差的远,一个王爷在知道自己误会之后可以坦荡说出对不住三个字,这叫静姝心生了一些佩服。
七爷继续道:“实在是我经历过太多事,的确是本王先入为主的揣测你了,只是本王以为姚静姝会是更年长一些的嫔妃,未曾想却如新进秀女一般,实是误会了。”
静姝道:“不怪王爷误会,是静姝没能及时说清,王爷似乎听过我?”
七爷笑道:“本王何止是听过,简直是日日都听。”说着,便把怀中的毛笔拿给静姝:“你猜这是什么?”
静姝拿过来端详:“恕静姝眼拙,是毛笔没错吧。”
王爷笑道:“都说静嫔十分聪慧,照本王看来,却是笨的很,这是范忠平托本王带回来的。”
“忠平?!那这支笔?”
“正是思骨的胎毛做成,因本王回来的匆忙,还未等到周岁便剪了,边疆路途遥远,想再去也不知是何年月,忠平怕你思念太过,因此便提前叫我带回来。”
静姝喜极落泪:“谢王爷,谢王爷。”她除了这三个字不知如何表达对眼前这个带给他希望的人的感激之情,她爱抚着这支毛笔,就好像思骨躺在她怀中一般,好不容易她才平静了一些,能正常说些话:“敢问王爷,忠平可还好?”
“好的很,如今书生气褪尽了,完全是个将军的样子了,打起仗来可谓是虎虎生威,思骨也很好,整日里饮牦牛奶,长的比寻常孩子要快呢。”
静姝不住点头微笑落泪,她可以想象忠平和思骨的样子,这喜悦来的太突然,静姝简直觉得不像是真实一般,直到确定手中那胎毛笔的触感是真实的,她才敢相信,这真是来自她最爱的两个人的身边。
见他这样,七爷也觉感动:“我日日听忠平说着你的好,本还不信,现在看来,忠平是没有看错人,只是这深夜你为何独自来这长春宫。”
“在寻常人眼中,我与忠平的爱慕之意是被天地所不容的,幸好王爷对姐姐情深,可以理解我们,帮助我们,静姝感激不尽。”说着便把她和蝶衣如何相识,又发生过什么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王爷听完也是赞叹:“我向来不信**之中有什么姐妹之情,可看见你,本王信了,蝶衣走了许久,若不是真姐妹,问心无愧,任谁也不敢在这样的半夜到这里来。”
静姝点点头:“王爷刚才说没找到姐姐的坟头?王爷也不必太伤心,静姝认得,当时是静姝扮成太监出去替姐姐送葬,就是怕日后找不到,所以特地做下了记号,只要有机会,静姝当时便发誓,以后一定会在去那个地方,把姐姐安葬到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