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复选已经结束,入选的秀女们都被安排在了陈芳殿,这日,静姝闲来无事,想着去陈芳殿走走,也好看看入选秀女的状况。
秀女们在未得到位分之前鲜少能见到有身份的娘娘,何况是静姝这样的妃位,更是不可能去秀女居住的地方,可静姝偏偏就来了。
到了陈芳殿,她也没张扬,只自己悄悄立于门后,秀女们入宫,或是活泼或是跋扈或是娴静,皆因刚入宫,年轻气盛,个性都十分鲜明。
静姝在后面看着她们觉得这也十分美好,能无忧无虑的也只有现在了吧。正这样想着,就见一个模样十分俊俏的秀女指着旁边的一个秀女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也敢挡我的路?”原来是那个背对着静姝的秀女与那俊俏的狭路相逢而不曾让路。
静姝暗道:“说话如此嚣张,却不知是谁家的秀女,现在都是同等身份,有何道理这样颐指气使。”那个被骂的秀女便低头认错,既没有卑微又没有逞强,态度坦然,静姝看了也不禁称赞两句:“不卑不亢,很有几分气度。”
可那俊俏秀女不依不饶:“哼,穿的如此寒酸也要进宫争宠,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对方却不急不缓,谦和却不卑微:“若论起家世,我不过是个从三品太府寺卿之女,自然和一品礼部尚书之独女无法比拟,只是姐姐虽说家事显赫,可无奈暂屈尊和我等同一屋檐之下,想必姐姐来日是必当飞上高枝的,若传出与我等小角色纠缠不休的话,怕是有损姐姐英名了。”
静姝低头微笑:“此女子说话明褒暗贬,明明是说这个女子出身显赫却没有好的教养,叫别人听起来却是句句赞扬。”
果然那女子听了这番话十分得意:“哼,算你有眼里,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以后走路看着些!”说完便扬长而去。静姝本想来看看这些秀女,现在看来也不必看了,她们自己已经先斗起来,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既然复选已经结束,便定下了日期,剩下的秀女要全部面圣,可留下来的这些也不是全部能中选的,得皇上满意才行。
甄选当日,皇上皇后自然是在的,静姝本想躲个清静,以后要斗的时候长着呢,她才不愿意去赶这个热闹。可皇上明白下了旨意,要静姝同去。
所以一大早的,香草堂上下忙成一片,落樱最熟悉宫中礼制,因此静姝虽说第一次参加这种皇室选拔,可也不用特别叫别的姑姑来教导了,该梳的头式,该戴的珠翠,落樱一人便打点的妥帖。
在衣服的选择上,静姝选了套雪青色绣青莲和赤金色莲花图案的,静姝虽年轻,可这一届秀女进来她在辈分上也算是老人了,着粉绿也太显轻薄了些,赤红藏蓝又显老气,这雪青色恰好淡雅别致。而莲花图案,则是想触动皇上内心深处对蝶衣的那份眷恋。
落樱又一一嘱咐着:“千万不要多说话,一切让皇上决定。虽然如此可也要在不动声色之间让这些秀女们知道,娘娘的地位,不论是气势还是神态,娘娘都不能输给皇后,秀女们也都在观察,她们进宫之前肯定也是查了不少,若娘娘一时大意,这些秀女很可能全部跑到皇后那边,虽然秀女现在还不成什么气候,可也不能小觑。”
静姝到的时候,皇后还未现身,静姝扫视一眼殿下,秀女们都跪安问好,静姝嘴角上扬眼中却全是威严,话语之间波澜不惊却压迫感十足,秀女们本能的觉得这个人十分容易亲近却绝不是她们能算计的。
互相观察之间皇后已经到了,皇后今日如静姝预料穿的十分华丽讲究,颜色耀目,全身上下皆是珠光宝气,面色更是极具威严,秀女们又是一番下跪问安,皇后顿了一会才叫她们起身。
皇上示意福来可以开始,福来顺着名字一一念下去,皇上皆是看了一眼便摇头,这样连着过了几个,皇后心中有些焦急,因为这几个之中已经有她看中的。
这时候,福来又念出:“礼部尚书之女莫如焉。”皇上看了看,又要摇头,皇后马上开口:“皇上,臣妾看过此女子的画艺,十分高明。”
皇上这才多看了一眼“礼部尚书,是莫云清之女吧,嗯,她父亲在山水上便十分擅长,不知此女子拿手的是什么。”
莫如香低头含羞:“回皇上,如焉喜欢画人。”
皇上点点头:“**需要些有才能的女子,便留下吧。”皇后暗暗松了口气,静姝看了看满脸喜悦的莫如焉,心中有些不屑,此女子便是那日静姝看见的十分跋扈之人,通文墨的女子十之八九也有些内涵,哪会这般轻狂。
接下来,稀稀散散的又留下来几个,有些是父亲官位重要,皇上走些人情,有些是皇后谏言,至于姿色出众的实在寥寥。
直到福来又念到:“太仆寺卿之女叶宛柔。”皇上一看面上便多了些微笑,静姝亦多看了两眼,那日静姝只看到此女背影,不想容貌竟如此脱俗,再加上如此聪慧,此女必定前途无量。
皇后自然也看出端倪,皇上看中的人她便要比皇上更先了解,单凭这个容貌,皇后已经暗暗决定,要将叶宛柔拉拢在身边。
甄选结束,留下的秀女继续留住陈芳殿,而其余落选的,或被赐婚或留待下次再入京选秀,若是赐了个好人家或许是福气,可大部分,这辈子就只能这样终老。
皇后回到永寿宫,揉了揉太阳穴:“今日真是险呐,本宫看中的人竟出局了大半,也怪她们自己不争气,留下来的也都是仗着家世,罢了,哪个入宫的不都是这样,日久生情,想必皇上会中意一两个。”
红袖道:“奴婢看皇上今日很是中意那个叶宛柔。”
“你以为本宫是瞎子吗?这个叶宛柔本宫早就听说过,说她绝色倾城,本宫开始还不信以为是谣传,今日得见果真有几分颜色,但凡这样的人都心高气傲,这些过了复选的秀女早就已经明里暗里的来拜会过本宫了,只有这个叶宛柔,无声无息,倒不知她是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过于自信还是根本未把本宫放在眼里。”
“那皇后要不要给她个下马威看看?”
皇后摇头:“时候尚早,说不定她就是个空有一副皮囊的草包也不一定,那样本宫倒是要好好的收着她。”
“这些秀女暂且不提,可皇上为何今日要叫上静妃?真是多此一举,瑾妃恭妃都没去,偏偏叫她来!”
皇后也心中不满:“看来,皇上还真是高看她一眼呢,不过也都是暂时,宫中的路,长着呢。”
而此刻的香草堂中,静姝也觉得十分疲累,紫霞帮她捶着背:“娘娘今日可真累坏了。”
静姝苦笑:“咱们这位皇上还算好的,以前这样的甄选要接连数日的都有。”
“不知有没有皇上喜欢的?”
“有自然是有,不过在皇宫之中,喜欢不是最重要的,皇上喜欢蝶衣,可蝶衣的下场呢?皇上喜欢皇后吗?可你看,现在皇后还不是春风得意?”
紫霞又问:“那皇上喜不喜欢娘娘你呢?”
静姝低头:“若说一点没有,倒是不会,可若说喜欢,却也是个可有可无。”
正说着,钱多进来说有个秀女要见娘娘,静姝奇怪:“今日皇后风光无限,任谁都能看出留下的那些秀女超半数是皇后说情,谁还会来登我这个门?叫进来吧。”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宛柔,宛柔见到静姝十分恭谨,静姝只拿出个娘娘的样子来对她:“起来吧,秀女不许私下里走动这你知道的吧。”
“是,宛柔知道。”
“明目张胆的违反宫规是要本宫治你的罪吗?”
“宛柔既然来了,娘娘要治罪,宛柔无半句怨言,只是我今日才犯宫规已经是迟的了,若娘娘要处置,怕是这些秀女之中一个也逃不脱呢。”
“本宫不喜欢心计多端之人,你这样说无非是告诉本宫,其她秀女都投靠了皇后,只有你一人到了本宫这里。”
“宛如不敢告诉娘娘什么,娘娘运筹帷幄,连太后都不是娘娘对手,何况宛柔?”
“你倒是真不想活。”
“正因为宛柔想活才冒死行此举,娘娘,宛柔不是一个愚笨蠢钝之人,若说心计,在这些秀女之中宛柔可算是厉害角色,可是和娘娘比起来,宛柔自知若是耍把戏定是会似无葬身之地,今日来见娘娘,只是想叫娘娘知道宛柔的心意。”
“哦?你的心意?在这**之中,稍微有些聪明的,便觉得自己是可呼风唤雨,日日都想着有朝一日登峰造极。一点聪明都没有的,也会因为错觉认为自己有一点聪明,凭着运气说不定也可以到达顶峰,因此孤注一掷的人也不是没有。你这样举止得体,容貌出众又十分聪慧的人,心意难道不是如此?”
宛柔摇头:“若是宛柔的心意,那是连得宠都不想的,实话不妨告诉娘娘,我在宫外已经有了爱人,只是宛柔知道自己要进宫,因此一直也只能将那个人埋藏于心中,因为我知道,凭借自己的容貌,皇上不可能忽视我。
我同意也知道,在**之中如果一点恩宠都没有,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若说野心,宛柔也是有,宛柔想做到妃位。”
静姝看着她,十分好奇:“哦?这倒稀奇。”
宛柔继续:“宛柔这样争宠单纯只是为了父亲,娘娘也知道,我父亲是太仆寺卿,平日里也就是个养马的营生,说是个从三品,说荣耀些是行走御前,说难听些便是给皇上牵马的,娘娘,我父亲已经老了,又不谙官场之道,在朝为官的,有几个是可以全身而退?娘娘,您想必比宛柔更明白吧。”
静姝想起自己父亲,感同身受,宛柔继续:“娘娘,宛柔想做到妃位,得圣宠,然后让父亲可以安然的回乡养老,这便是宛柔毕生所愿,既然爱情不能拥有,那宛柔便希望能活的好。”
“既然如此为何你不想爬的更高些。”
“宛柔不屑于去讨好皇上,若要做皇后,那必得日日面对皇上,说些违心的话,开始宛柔便说了,在宫外已经有了爱人,现在只是迫不得已。”
“若你只想要个妃位,何必来告诉我?凭你自己便可扶摇直上。”
“我想要良心。”
静姝被这句话震撼了,眼前这个人,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甚至规划好了未来要怎么走,预见了自己的结果,在这个年纪做到这些,这连静姝也十分佩服。
宛柔继续:“新进秀女众多,娘娘也需要观察,要留在身边的必定要经过几番筛选,娘娘不必马上决定,娘娘面对的选择众多,可宛柔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娘娘您。”
“那若我拒绝?”
“那宛柔亦不会去跟随别人,因为不论到何时,我都不希望去做勉强自己太过的事,当然我知道,要想得到一件东西自己也必须要有牺牲,这是宫中生存的法则,我之所以只要升到妃位就好,就是知道这个位分我交换的起。”
静姝点点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拉拢任何人,也不希望谁攀附于我,你虽然是个新人却也是个独立的个体,你有你的想法,做法,这些我都不会去干涉,只是若你觉得与我能多说两句话,日后可多来走走。”
宛柔甜甜一笑:“总算有个家了。”
这话说的静姝很觉有几分温馨,她又嘱咐了句:“**人多眼杂,聪明人也不少,断不要因自己有点小聪明就忘乎所以,收敛着些吧,你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回去好好休息着,若叫别人知道你来我这便不好说了。”
“谢娘娘提点,我这就回去,娘娘也请放心,我今日是想叫娘娘对我放下戒心,才冒昧说了这么多话,宛柔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完便跪安了。
宛柔走后,落樱赞叹:“此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娘娘,她既美貌又聪慧,这种人若用的不好,便会灼伤自己。”
静姝望着宛柔的背影:“我从未想过要利用她,我是想互利,她也明白她的条件,她是强过其她秀女不少,可经验不足,这样的拔尖的人,若不选择一棵大树,她马上就会被皇后除掉。
可若是选择跟随皇后,要么听其宰割,要么死路一条,因此也就只有我了。但是我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若说智者,她便是了,她非常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这样的人,最不会吃亏,我们可以放心把她当作自己人。”
宛柔回了陈芳殿,恰好又看见莫如焉,宛柔主动让到一边,那莫如焉轻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故意捂着鼻子嘲笑着:“哟,我说怎么远远的闻见一股马骚味,原来是马官儿的女儿回来啦,哈哈。”
宛柔面色无异,便要回自己房间,任由莫如焉在外面叫骂:“她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同时入选,哼,该不会还妄想得宠吧,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倒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这样骂着,宛柔知道这不过是莫如焉自己也知道比不上自己,才这样叫自己心里有个安慰罢了,她可以不在意,可莫如焉说到了自己父亲,这便叫宛柔心中难过,她心中默念着:“****没了没关系,我断不能再叫父亲受辱。”这样发誓的时候,她手中握着一块碧玉,这是那个他送给她的。
她们二人在说话,却没注意此刻暗中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们,在如焉和宛柔各自回房之后,那个身影便往永寿宫去了。
永寿宫自秀女入宫之后,熄灯时间便晚了许多,每每皇上问起来,皇后便说是怕秀女们初离开家,说不准临时会出什么事,她这个做皇后的理应多照顾着些,说的皇上十分感动。
那秀女来到永寿宫门口,郑齐禄早就得了吩咐,只要秀女来见,不论何时都可以直接带去见皇后。因此这个秀女一路便被带到皇后面前。
皇后看着这个秀女,她虽然怕,举止倒也稳重,不似那些平日里便待在闺阁中的大小姐,见了皇上皇后一副拘谨的样子,叫人不想再看。
既然对这个秀女有了第一眼的好感,皇后便愿意问一句:“这么晚找本宫何事?”
“回娘娘,千秋是有一事不明,想来问问娘娘。”
红袖拉下脸:“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身份,竟也敢说个问字?”
皇后便止住红袖:“初次进宫言语失当,本宫不会介意,只不在皇上面前失言就好,千秋?是工部尚书凡高义之女?”
凡千秋点头称谢:“谢娘娘挂怀,正是。”
“却不知你深夜来造访本宫所谓何事啊?”
“这**之中究竟是谁做主?”
红袖大怒:“简直以下犯上!如此大逆不道的问题,真是看父亲是个二品便以为自己横行宫中了?娘娘不介意你初次失言,可你愈发不像话,不知凡高义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千秋便先认错:“请娘娘恕罪,千秋原也以为是皇后娘娘做主,可近日里,总看见有些人,往别处请安去,因此便糊涂了,难道这**中有人权势比娘娘还大?”
皇后紧盯着她:“本宫向来最恨在**兴风作浪之人,你言语造次本宫可以饶你,可你在本宫面前谗言!念你是初犯便饶恕你一回,若再有下次,后果你知道!郑齐禄!送凡千秋回宫!”
千秋走后,红袖依然怒气未消:“娘娘实在好性子,这样的以下犯上,娘娘何不就赐她个死罪!料那凡高义也不敢说什么!即便是不赐死,起码也该打顿板子,好叫她记住!”
皇后忽然笑出声来,红袖以为皇后是怒极反笑,正不解之间,皇后道:“这些秀女还真是能折腾,本宫知道她们迟早会斗起来,不想却这么快。”
红袖更是不解:“娘娘的意思是,凡千秋是来告状,投奔娘娘?”
“不然你以为她深夜来干嘛?”
“那娘娘何不就问清楚究竟是谁?”
“哼,何必去问,宫里能算的上我对手的是哪个?除了那个姚静姝。”
“那娘娘起码问出是哪个秀女这样不识抬举!娘娘也好心中有数啊!”
“猜也能猜到,定是那个叶宛柔,好啦,明儿个早上,你去把恭妃叫来。”
次日,红袖一早便去了明和宫,惇清自住到偏殿之后,便赶上选秀的事,她这明和宫便更无人过问了,那修了一半的主殿就一直放在那。
皇后找她她不敢怠慢,便赶着早儿,就到了永寿宫,皇后见她来的如此之快,十分满意:“是叫你早上来,却不想这样早,早膳没用过吧,就在本宫这一起吧。”
惇清不敢坐,皇后罕见地叫红袖给她搬了椅子:“就坐下吧,你也是跟随我多年,身边该有你一把椅子。”
惇清听了不知自己该开心还是不安,红袖伺候皇后用膳,刚盛了一碗粥给皇后,皇后便道:“恭妃的你也一并伺候了吧,恭妃难得与本宫同桌用膳。”
恭妃哪里敢使唤红袖,红袖也懒的去,便只作出个动作,待恭妃稍微推辞,她便真的放下,由着恭妃自己去做了。
皇后看见却也不再言语,只开始问话了:“恭妃这几日可有收获?”
恭妃赶忙放下碗筷答话:“是,陈芳殿里这几日十分精彩?”
“你可觉得有哪个特别出众的?”
“若论起容貌,那个叶宛柔当之无愧,可若论起个性便不好说了。”
“哦?恭妃可有详解?”
“这个叶宛柔十分酷似姚静姝,可是**佳丽众多,姚静姝也只要有一个就够了,除非她死了,不然皇上很难再有新鲜感,或许皇上会因为一时贪恋她的容貌宠幸于她,可恕臣妾直言,她虽貌美,却不似姚静姝那般沉鱼落雁,更比不上娘娘闭月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