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翰回师徒河当日,慕容廆召慕容翰、慕容皝、慕容仁、慕容昭、慕容汗诸子共聚。诸子中,除慕容昭和慕容汗尚未成年,常年在慕容廆身边,其余三子皆已成年,常年在外负责族内政务、军务,全家人难得一聚。如今慕容廆召诸子共聚,一家人共享天伦,其乐融融,几个兄弟也是言笑晏晏,感情甚笃。
“大哥此次远征千里,威慑敌国,劳苦功高,小弟敬大哥一杯”慕容皝举杯道。
“二哥说得是,小弟愿附骥尾,也敬大哥”慕容仁也举起酒杯。
“二位兄弟谬赞了”慕容翰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那高句丽不过是癣疥之疾而已,虽然有数万士卒,但既非精锐善战之兵,又无坚甲利刃,那乙弗利也是无胆无略,以我慕容部精锐之师,打败这样的对手,实在不值得夸耀”
“大哥说哪里话来。想那古之名将,哪个又不是以弱击强,以众凌寡。行险犯难不过是心存侥幸之徒罢了”慕容皝再次举杯说道“何况大哥以五千之众,深入敌境千里,高句丽举国之众无人敢当兄长锋锐。兄长赫赫声威,即便是古之名将也所有不逮”
“元真太过奖了。高句丽境内,最大的山城兵力也不过两万,况且各山城世代传承,根本不受国君干预。是以虽然名义上归属国君管辖,实际上到了真正危难之时,国君根本无力统合全国之力”
“说到这个,小弟要请教大哥,何以大哥能对高句丽的情况如此熟悉呢?”慕容皝笑吟吟的问道。
慕容翰微微皱眉,说道“其实愚兄对高句丽的了解都是麾下一名校尉提供的。此人本是高句丽人,三年前奉高句丽离石山城城主派来我军中打探军情的密谍。但不久之后,此人在战场上为愚兄所救后,感念愚兄恩义,便向愚兄坦陈了身份,并将自己对高句丽的所知和盘托出。因此自三年前开始,愚兄便开始谋划如何攻入高句丽境内,将其一举震慑,解我辽东边患”
“大哥深谋远虑,小弟实在佩服”慕容皝心中暗惊,对这位兄长的忌惮不由更深。
“可笑那乙弗利君臣,竟然还妄想为兄有夺嫡之心,想派人说服为兄与之勾结。哪知为兄早已洞烛其奸,派来的使者尚未开口便被为兄下令斩杀了”慕容翰说罢哈哈大笑。
“哈哈,那乙弗利蝇营狗苟之辈,哪知兄长的鸿鹄之志。只要我慕容氏兄弟一心,其利断金,王图霸业可期,又怎会受此辈的利诱,自乱阵脚”慕容皝也哈哈赔笑道。
看着两个儿子相谈甚欢,慕容廆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看来自己预料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竟然连境外之敌都已经看到了部族内嫡庶之争渐起,企图加以利用,族内之人又怎会毫无知觉。而且看得出来,自己的嫡子慕容皝对自己的庶长兄慕容翰心中的忌惮并没有因为此次慕容翰在高句丽之战中深自贬损而减轻,反而还是日渐加深。
想到庶长兄这个词,慕容廆心中更是一阵的不舒服。如今北陆西垂实力日渐强大的吐谷浑部首领吐延,正是自己的庶长兄慕容吐谷浑的儿子,其全名应该是慕容吐延才对。只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至少在慕容部内,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慕容廆与几位年事已高的长老而已。吐谷浑的母亲,本是一个长期依附于慕容部的同为鲜卑分支的小部落的族长之女。慕容廆的父亲慕容涉归与其结识后生下了吐谷浑,但是正值女方已经有孕在身时,慕容涉归却不得不迎娶了一位出身段部的正妻,也就是慕容廆的生母。由于当时慕容部与段部强弱悬殊,慕容涉归不想因此事与自己的正妻发生矛盾,便从来都不正式承认吐谷浑这个长子。不久之后,慕容廆出世,慕容廆的母亲也渐渐察觉了吐谷浑的特殊身份。只是时过境迁,而且慕容涉归也并没有正式承认吐谷浑,因此也就没有深究。慕容涉归也没有对自己的长子不闻不问,而是将族中的部分财产断断续续的“赠送”给吐谷浑。慕容廆与吐谷浑年龄相若,两部又相邻不远,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后来两人年龄渐长,吐谷浑的母亲也没有再嫁,等到外祖父去世,吐谷浑便在慕容部支持下,成了本族族长。慕容廆在几经波折之后,也成为了慕容部族长。而当时的吐谷浑,便如今日的慕容翰一般,才干出众,慷慨豪爽,处事公正,在族内极得人心。虽然当时吐谷浑的身份仍未公开,但已经成为族长,大权在握的慕容廆却对这个庶长兄放心不下。终于,慕容廆借两部马场中马匹相斗的事件,派人前去责问吐谷浑,而对自己的身份也一清二楚的吐谷浑却对慕容廆的做法极为不满,当即发作并决意率部西去祁连山。当时的吐谷浑,不过数万人的一个小部落而已,从辽东西去祁连,不仅路途遥远,而且一路上比吐谷浑部强大的蛮族部落不知多少。以当时吐谷浑部的实力,即便不在途中因冻饿而覆灭,也极有可能被其他部落吞并。想到这些的慕容廆悔恨不已,当即派族中长老前去致歉,并竭力挽留。而当时的吐谷浑却以为既然嫌隙已生,徒留无益,最终还是率部西去祁连。追悔不及的慕容廆回想起两人年幼时的情谊,常常怀念这位兄长,便做了一支《阿干歌》表达自己的追思之情和歉意——阿干,在鲜卑语中就是兄长的意思。
阿干西,我心悲,
阿干欲归马不归。
为我谓马何太苦?
我阿干为阿于西。
阿干身苦寒,
辞我土棘住白兰。
我见落日不见阿干,
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
想到这里,慕容廆不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敲起桌子,开始低声吟唱起这首《阿干歌》
本来相谈甚欢的诸子忽然听得慕容廆又开始唱起这首年幼时非常熟悉的歌谣,不禁都是一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