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颉敦在封王离开以后召见了巫女,他从病床上下来,披上绣满金色花纹的皮袍子。
巫女是个近乎百岁的老女人,但是眼不盲耳不聋,她带着轻蔑的眼神看着龙颉敦:“陛下,你做了一个皇帝最不应该做的最卑鄙的事情,欺骗你的封王。”
“我必须这样。”龙颉敦辩解,北国人尊敬天神,因此也尊敬巫女,尤其是王城的巫女,龙颉敦是她抚养至十五岁的,他视巫女如母亲一样。
“你还在要求我欺骗他们,并且是以天神的名义欺骗他们,我不会的!”老巫女的牙齿掉了,嘴瘪着,但是严肃的样子还是很认真。
“如果要我送我唯一的儿子去送死,我宁愿把这个北国拱手送给别人!”龙颉敦发出一声怒吼,老巫女无奈的看着他,转身准备离开。
“嬷嬷。”龙颉敦在老巫女的身后叫了一声,老巫女回头看着他的脸:“陛下,我不会欺骗天神,你记住,你没有机会后悔了,你的儿子煌勒柯已经永远失去了他的皇储地位。”
巫女走出房间,龙颉敦沉默的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王城高耸坚固,如今正是夏季,却让他觉得如此冰冷。
第二天晚上很快就到了,封王带着各自的世子出现在王城巫女的神殿中。北国人供奉天神,却并未塑立天神的神像,硕大的供桌上只有贡品。
老巫女面带微笑的站在龙颉敦的身边,封王们各怀心事,龙颉敦还未开口,就有人先开了口:“陛下,臣的儿子并不是个聪慧的人,恐怕不适合称为皇储。”
“陛下,臣的儿子……”
“是否适合,由天神决定。”龙颉敦的嗓门像是洪钟,镇压了所有的声音。
老巫女笑着示意侍从上前,给每一个世子发了纸笔:“把你们的名字写下来,天神庇佑,但愿你们都会写字。”
没人发笑,世子都看向自己的父亲,犹豫着伸手接过纸笔,迟疑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侍从将这些字条收上来,老巫女笑着将字条捏在手里,转身对着供桌祝祷,然后将这些字条扔进一个黄铜钵盂中,取过龙颉敦腰间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入钵盂中。
随后,老巫女点燃了钵盂中的字条,火苗并不大,恰好冒出钵盂边缘来,每个人都看得到字条被点燃了。
老巫女转身对在场所有的人说:“等火焰熄灭,未受到火焰侵害的名字,就是皇储,那就是天神的旨意。”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肃穆,每个人都知道纸见火就会燃烧,一叠纸放在火里,还要等火自然熄灭,若无天神庇佑,一定只剩下一堆纸灰。
火烧了很久,久得令所有人认为那钵盂里一定早就只剩下灰烬了。火苗逐渐变弱变小,最后终于冒出一股青烟,火熄灭了。
老巫女用厚羊皮垫着手捧起钵盂,用力举起来翻转钵盂,灰烬四散,却又有一抹白色的影子飘荡出来。
那是一张完全没有任何烧焦痕迹的纸张。
龙颉敦抓住了在空中飘荡的字条,展开来,封王和世子们的呼吸变得急促,有的人急切期待的看着他,有的人则开始恐惧。
“艾孜克加尔达。”龙颉敦念出名字,艾孜克陷入耳鸣之中,仿佛有黑暗一瞬间将他笼罩,全身冰冷如同身临寒冬。
“龙颉敦你这是盗贼的行为!”图力愤怒至极,他直呼了皇帝名字,并且退后了几步,像是在为打架做准备。
龙颉敦被他直呼名字这种做法激怒,他心中本有愧疚,同时也对图力准备打架的姿态报以轻蔑,于是冷笑着说:“你想好了要打我么?”
图力冷静下来,怒火还在他心里燃烧,但是站直了身子转过脸去:“你不想让你自己的儿子成为人质,所以你就用这种卑劣的骗术来骗取别人的儿子。”
他依旧很生气,所以不肯称呼龙颉敦为陛下。
“我是很卑鄙,我承认。”龙颉敦不去看他,他的胡子因为他踱步而微微颤抖:“但是我只有一个孩子,你明白么,你们每个人都有无数个儿子女儿,我只有一个。”
龙颉敦看着图力:“煌勒柯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宁可他一生平庸无能,也希望他活着,你们少一个孩子,依旧有其他的继承人。”
图力被龙颉敦这种强词夺理的自私言辞激怒,他无奈的看着龙颉敦:“可是他是天神选中的世子。”
“现在他是天神选中的皇储。”龙颉敦严厉的看着图力:“我是个卑鄙的人,但是我不会欺骗天神,如果你的艾孜克能从南唐活着回来,他就是北国的帝王。”
图力无言以对,老巫女选择皇储时的场景他也看到了,那的确是天神的决定。
龙颉敦感觉到了图力的沉默,他的口气软下来,带着歉意:“图力,我知道你很伤心,你帮我这个忙,我会给你的儿子一整个国家,难道还不足以弥补么?”
“前提是他能够活着回来。”图力的声音充满气愤:“等我们的军队开过了亳州,艾孜克的人头就会被南唐人挂在城墙上。”
“天神选择的皇储,一定会庇佑他的。”龙颉敦飞快的回答,图力说不通这个人,气愤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