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神使鬼差地把吴栋梁和羽仁次郎促到了一起,一场气冲斗牛的肉搏让羽仁次郎感到了中国军人强大的力量。自那刻起,他才明白有这些军人在中国不可战胜……
吴栋梁的惊诧只在脸上停留了数秒中,很快就变成横眉立目的愤怒。武士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奔羽仁次郎的头顶。积郁了多年的愤恨在羽仁次郎的心中爆发,他暴吼一声格住了吴栋梁的攻击。
“听着,谁也不能攻击这个支那人!”羽仁次郎大吼,“这个人交给我了!”
士兵们对羽仁次郎的举动感到非常诧异,他们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小队长要用刀来解决问题。
在吴栋梁和羽仁次郎的周围是吼叫和哀号声,刺刀和枪托与皮肉的真实碰撞让人心惊肉跳。他们两个是这场决斗中的主角,两个人被团团人影包围在中间,眼神相互测探着对方。
“你是杀害我哥哥的支那人?”羽仁次郎脖子上的青筋高高地暴起,“今天我要你承受我哥哥所遭受的所有痛苦!”
吴栋梁不知道这个神经质的日本人在嘟囔什么。但从对方愤怒的语气中感受到他不是一般的敌人,在冥冥中自己和这个神经质的日本人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羽仁次郎急于想让吴栋梁知道自己的动机,他急切地想表达清楚,日语夹杂着似是而非的汉语脱口而出:“欧尼加……哥哥……”他指着吴栋梁手里的刀,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横抹的动作。
吴栋梁愣了数秒中,他突然完全明白了这个日本人的意思。原来,我手里的刀是他哥哥的!
“羽仁一郎?”吴栋梁想起了在喜峰口,想起了那个日本军官口袋里的照片,一切都明白了,自己曾经在喜峰口手刃过这个日本人的哥哥,现在这个日本人要为哥哥报仇。
羽仁次郎听到中国人提起哥哥的名字,没错,眼前这个可恶的支那人就是杀死哥哥的仇人。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眼下是难得的报仇机会,他挥舞着指挥刀暴风骤雨般劈向吴栋梁。
“去你妈的!”吴栋梁不会让这个日本人成为自己生命的终结者,如果日本人得逞,那将是自己的耻辱。此刻左臂的疼痛已经不复存在,杀死眼前这个日本人成了他唯一目的。
两把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火星在黑暗中四溅。
周围的打斗声逐渐沉寂,占有绝对人数优势的日本人杀光了所有的中国敢死队员,他们端着枪望着被围在中间的决斗者。
吴栋梁没有丝毫胆怯,他知道今天自己必将要走到生命的最终点。但他同时更明白自己是为这个国家而赴死,是为这个民族而赴死,是为成安城的百姓而赴死。热血在胸腔里澎湃激荡,哪怕周围是重重敌人又有何惧?与羽仁次郎相比,吴栋梁有着丰富的短兵相接经验,尽管这把日本武士刀没有大刀片顺手,但他还是能把武士刀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他之所以喜欢时刻挎着这把武士刀是因为那是一种军人的荣耀,没有什么能比夺得对手的武器更能满足军人的成就感!
对于羽仁次郎来说,这个中国对手的刀法完全没有章法,他刻苦练习的北辰一刀流刀法在吴栋梁杂乱而实用的攻击下毫无用处,他只能被动地后退,仓皇地躲避。
日军士兵举着枪随着吴栋梁的身影不断地调整着射击姿态。此刻,只需他们当中的任何人轻轻地扣动扳机,这个疯狂的中国军人就会倒地。日军的另一辆坦克从大路驶进田野,疝气灯强烈的射光让山口尚林看到了远处和吴栋梁缠斗在一起的羽仁次郎。
“这个愚蠢的家伙在干什么?!”山口尚林眼睛里几乎要迸出火星,“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和支那人比武?!”他一挥手,十几个士兵冲了过去。
羽仁次郎的手腕在滴血,剧痛让他无法再招架吴栋梁的重击。吴栋梁的脸上是一副轻蔑的神情,他停住攻击把刀插进土地。
“小日本,比刀你不行,我看你还是和我肉搏吧。”
羽仁次郎明白了吴栋梁的意思,他把刀也重重地插在地上,大吼一声扑向吴栋梁。吴栋梁的拳头快如闪电,羽仁次郎感觉鼻子被一截粗木狠狠撞击了一下,鲜血灌满了鼻腔,眼泪顿时迷住了双眼。
“去你妈的吧!”吴栋梁一手揪住衣领,一手揪住腰带把羽仁次郎扛在肩头,他飞快地旋转,天和地都在疯狂地旋转,他要用力把这个妄图替哥哥报仇的日本人狠狠地抛出去,让他知道什么是对军人最不留情的侮辱。羽仁次郎扎煞着胳膊徒劳地挣扎,他无力改变自己被羞辱的命运。
枪声适时地响了。
吴栋梁停止了旋转,他定格在一个雄武有力的托举动作上,双手紧紧地抓着羽仁次郎的衣服,胳膊上的肌肉遒劲地隆起。他感觉胸口被一种尖锐的东西深深地嵌入,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他慢慢地松开双手,羽仁次郎重重地栽到泥土里。
“混账,谁让你们开枪的?!”满脸是血的羽仁次郎从地上爬起来。那个强大的对手正在慢慢倒下,倒在这片曾经养育他的土地上,把自己的血脉融进家乡的大地。
吴栋梁在仰面跌倒的一刹那,满天的阴霾突然云开雾散,晴朗的天空繁星点点。他仿佛听到了蛐蛐柔美的吟唱,仿佛闻到了高粱浓郁的香味,自己是这块土地的儿子,现在他要回到母亲的怀抱了。他想扭过头看一眼成安城,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有一种咸咸的液体从眼中流到了嘴里,泪光中的成安城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逐渐,这片光晕结成了厚实的白茧,把这个充满纷争与暴虐的时代彻底隔绝了。
夜风呜咽着在旷野中奔窜,那把武士刀上的鹦鹉螺癫狂地左右摇摆……
步兵炮终于向成安城打出了第一发炮弹。炮弹划着轻盈的流线精确地落在西城墙上,地动山摇般的震颤,沙包被高高掀起,伴随着中国守军的尸体重重地散落在城墙上。
“李县长,快下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姚大寿发现了趴在地上的李修武。
“不,城在我在,城亡我亡!”李修武挣扎着想站起来,一声巨响,强大的气浪再次把他推倒。
“来人,把李县长给我请下城去!”姚大寿命令。
两个士兵几乎是拖着把李修武“请”下了城墙。
中国守军对于炮火没有任何反制能力,只能在日军装填炮弹的间隙打上几记冷枪。西城墙变成了一片火海,浓烟伴随着硫磺和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肆意弥散。四周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残肢,还有在巨响间隙传来的惨叫声。
姚大寿的耳朵在嗡嗡作响,脑袋里像是塞进了千万只苍蝇。巨大的震撼让他不停地随着气浪颠簸起伏。他感到彻骨的悲哀,这就是我们的中国军人,他们只能用机枪、步枪、手榴弹去对付敌人的坦克、大炮、迫击炮。
西城楼轰然倒塌了,这座明代城楼在尘土飞扬中像被抽去了肋骨,它无力地瘫软成一堆残砖和瓦砾。城楼上的机枪手连同两架重机枪全部被埋在了废墟下。
大炮声戛然而止。
怪异而短暂的宁静之后,对面的田野上几辆坦克开始徐徐蠕动,它们缓缓地向成安城推进,士兵们哈着腰紧跟着坦克行进。
“小日本,有本事跟老子明刀明枪地干!别总是做缩头乌龟!”姚大寿肝胆欲裂,他抱起一挺轻机枪向着城下猛扫,子弹射在坦克的装甲上劈啪作响。97式坦克的短身管火炮冒出一团火光,半堵墙堞应声轰然颓倒。
满脸乌黑的郭明亮跑了过来:“姚营长,这样跟日本人打我们只能被动挨打,我带一个连下去跟日本人拼刺刀。他杀我一千我要损他八百!”
姚大寿重重地拍了拍郭明亮的肩膀:“好兄弟,眼下只有这样了,你们拖延一下时间,我把所有的城防力量都调到西城墙!”
两个男人的目光凝重地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