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行过,不觉中,已是月余。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皇帝来看了她两次,赏赐了无数珍贵药材,还有几宫妃子也来了几次,却被皇帝以舒妃伤势未愈,需静养的旨意给打了回去,之后,便再没人来过,月余的日子,倒也过得十分平静。
好不容易等到伤势好转,童舒以便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偷偷溜出门了。
为什么说是溜呢?
因为皇帝有旨,舒妃娘娘在伤势痊愈前不宜出门,所以昭华宫一众宫女便成了一个个活动的监视器,她每走一步,都被盯得死紧。
她便只能天天在昭华宫内转悠,无意间,发现左侧宫墙边搭起的蔷薇花架后面,有一个被枝叶挡住的拱形小门。
于是乎,她便想尽一切办法支开众宫女,带着流香穿过蔷薇花架,溜到皇宫里的御花园中。
三月的天,春光明媚,桃红李白。
大内皇宫的满桃园里,满院的桃李开得正灿烂。
一朵朵的娇艳的粉色小花在枝头绽开,粉嫩的朵儿好似一个个含羞的少女,都想一展风采却又内含羞赧,纷纷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着,粉色的桃花从里掺杂着几簇洁白如雪的梨花,如骄傲的白雪公主般迎风怒放,远远望去,桃园中一片粉白相间,好似一片无边花海,漫向天迹。
童舒以紧了紧身上雪白的貂皮披风,漫步在桃树下。
流香眉眼含着担忧,“小姐,您的伤刚好些,吹不得冷风啊,咱们还是回去吧。而且,而且如果皇上发现您出了昭华宫,会生气的---”
童舒以抬头看身花树,漫不经心道:“不回,这园子里花开的如此灿烂,不细细赏过岂不错过可惜了,而且你看,”伸手指指头顶,“这日头这么好,哪里就冷着了。皇上那里,自有我担待着,你怕什么。”
“可是。”流香还想说些什么,童舒以开口打断她话:“你再啰嗦,我下次就不带着一块儿你出来了。”
流香立刻缄口不言,小嘴翘得老高。
“扑哧—”童舒以笑出了声:“瞧瞧,你这小嘴撅得,都可以挂俩油瓶了。”
流香跺脚:“小姐,您又打趣我---”
“嘻嘻。”童舒以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折了枝桃花插进她发间,乌黑的发丝衬上了一簇粉白,配上她如玉脂般白净的面容,整个人好像跌下凡间的精灵般,灵动俏皮。
“真是个漂亮姑娘。”拍拍她的小脸,童舒以笑着夸赞。
流香白皙的小脸顿时溢上一层粉红:“小姐。。。”
“行了,不逗你玩儿了,走吧。”拉起她的手,往桃林深处走去。
“可是小姐---”流香还在犹豫。
“不许再说了!”童舒以加快脚步,“你再说我以后就真的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哎呀,小姐,”流香忙小跑着跟了上去,“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小姐,你等等我呀,小姐---”
“舒妃娘娘。”软糯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如微风拂过柳枝般轻柔。
童舒以停住脚步,转身,一位身着淡粉宫装的女子映入眼帘。
“真像林妹妹。”童舒以忍不住咂舌,眼前的女子纤弱得好像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跑一般,突然想到越剧《红楼梦》里形容林黛玉的那句戏词,“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此刻用来形容眼前的女子竟是无比恰当,不过,只怕她比林妹妹还弱不禁风些。
“臣妾见过舒妃娘娘。”女子莲步轻移至她跟前,轻轻施了一礼。
“这是?”童舒以不明就里,看向流香,流看忙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是玉嫔娘娘,沈国公家的嫡次女,按照品级,小姐您的位份比她高,她见了您是要行礼的。”
童舒以了然的点点头,冲着玉嫔微微一笑:“玉嫔娘娘不必多礼。”
“娘娘也有兴趣游园赏桃?”玉嫔回以一笑,童舒以只觉得那笑容如夏日里悄悄绽放的白莲般,柔静,娴雅。
“我哪有那般雅兴,不过是趁着天气晴和,随便走走罢了,看到这满园桃花开的灿烂,便进来了,玉嫔妹妹是游园来了?”童舒以心下不由得喜欢上了这个笑意盈盈,温润静雅的女子,改口换了称呼,显得亲呢了许多。
“臣妾不过是跟姐姐一样,呆在宫中无趣的紧,便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姐姐。”玉嫔也跟她亲呢起来,白皙的脸蛋微微有些泛红,也不知是被日头晒的还是怎么。
“要不,就一起走吧?”童舒以拉起她的手,热情相邀。
玉嫔点点头,对着她微微一笑,“好。”
两人漫步在粉桃白李的花树下,身后的丫鬟紧紧跟着,也不时的抬头赏赏花。
童舒以不时伸手指向头顶的花朵,带着甜甜的笑容,“蝶儿你看,这个真漂亮,”又指着另外一枝道:“这个也很漂亮啊,开得很饱满。”
蝶儿是玉嫔的闺名,因为童舒以觉得叫玉嫔怪拗口的,所以玉嫔便让她管自己叫蝶儿。
玉嫔时不时的点头,也伸手指着自己觉得好看的花枝,“姐姐你看,这个也很漂亮。”白嫩的小脸微微泛红,显得很是高兴。
一曲悠扬的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两人慢慢站定,对视了一眼。
玉嫔低头静静聆听一会儿,开口评价道:“这曲子弹得,旋律有些张扬。”
童舒以并不是很懂琴音,却也听出来了这曲子太过高调与张扬。
抿唇一笑,拉起玉嫔的手,“走,去看看是谁在弹。”
玉嫔笑着点点头,跟着她一起朝琴声传出的方向走去。
沿着林中小路,穿过重重叠叠的花枝,童舒以带着她左拐右拐,终于寻到了琴声的来源。
眼前是一块小小的空地,伸展的树枝如一道天然的帐篷般挡住了刺目的阳光,枝头密密麻麻的粉色桃花,微风吹过,带落些许花瓣,一时间,阳光下飘起了淡粉的花雨。
而那曲悠扬的琴声,便是从这花树下传出来的。
身着淡黄宫装的女子十指灵动,一个个音符便似有生命般从指尖倾泻而出,透过花树传出花林,传向四方。
身后并排站着四个宫女,低眉垂目,安安静静立在一旁。
童舒以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她,露出一丝惊叹。
眼前的女子,乌黑发亮的青丝梳成贵气繁重的牡丹髻,两边各戴着一枝精致的金色小凤钗,凤尾上倒挂着几股金色流苏,直直垂落到耳边,发髻中央,一朵富贵的纱堆牡丹栩栩如生,在阳光下,好似真正生活的花朵一般迎风而立。
鹅蛋脸,芙蓉面,眉如远山秀,眉心一点朱红花钿,杏核眼儿,水汪汪透着灵性儿,眼帘微垂,如扇般的睫毛在脸颊倒现出两道长长的阴影,精致的鼻梁高挺,如樱桃般红润的小嘴儿轻轻抿起,两边耳垂倒挂着一对赤金八宝点翠耳环,正随着摇动的头而左右摇摆。
繁索的宫装绣着精致花纹,踏着金边线的领口开得有些低,一对玉峰透过领边若隐若现。
袖口处绣着点点粉色蔷薇,正随着手腕的灵动而上下摇摆,好似随风飘扬一般。
“果然是个美女呀。”童舒以暗暗赞叹,抬手招了招流香,悄声问道:“这个女子是什么人?”
流香凑过来与她咬着耳朵:“这位是年妃娘娘,肖丞相家的嫡女,闺名肖锦年,是太后的亲侄女,当今圣上的表妹,在皇上还是皇子时就已经是侧妃,也是在您进宫之前这宫里除了已逝的皇后外唯一一个妃位上的嫔妃。”童舒以点点头,当今圣上**的妃嫔并不多,自先皇后逝世之后。后位至今空虚,而妃位的妃子更是少得可怜,倒是嫔位与贵人相对多些。“那我要对她行礼吗?”童舒以看着面前的女子,轻声相问。她不并很明白古代宫廷的礼仪,只是隐约记得书中说过,同位份的妃子相见,是不需要行礼的。
流香抿嘴一笑,“按理说,小姐您跟她分位一样高,对她是不用见礼的,不过---”流香顿住。
“不过什么?”童舒以看着她,不明就里。
“不过---小姐您毕竟进宫比她晚些,而且年妃娘娘是宫里最大的妃子,您见了她,还是略见一礼得好。小姐,奴婢逾越了。”
童舒以笑笑,“傻丫头,你是这在好意提醒我呢,什么逾越不逾越的。”
一曲终毕。
女子收回纤纤柔夷,身后的宫女忙上到跟前,递上洁白的丝帕。
轻轻将手擦拭干净,女子转头看向静静站于小径上的二人,看向童舒以时,眸中带着审视。
童舒以砸砸嘴,“真讲究。”
玉嫔上前施礼,“臣妾见过年妃娘娘娘。”
年妃轻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旁边的童舒以中,问道:“你是谁?本宫怎么不认得你?”
童舒以眉头轻皱,有些不悦,“这语气听着这么别扭?”不过,还是走上前,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臣妾见过年妃娘娘,臣妾是新进宫的舒妃,因身上有伤,往日并不曾出过昭华宫,娘娘未曾见过臣妾,故所以娘娘才不认得我。”
“哟,本宫还当是谁呢?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舒妃娘娘啊?怎么,今儿舍得出门了?哟,我倒忘了,你有伤在身,皇上可是特别照顾,伤势痊愈前不许有人探望,也不宜出宫,怎么,今儿这伤都好了?皇上可知道娘娘出宫了?”年妃挑眉,灵动眼眸带着不屑,让她的美丽减分了不少。
童舒以咬咬唇,忍住底隐隐升起的怒意,低头掩去自己皱起的眉头,看上去低眉顺目的,“谢娘娘关心,臣妾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想来也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臣妾早上看着今儿日头极好,便想着出来走走,却不曾想,能有幸在这里遇见娘娘。”
“有幸?”年妃轻哼一声,“本宫怎么觉得,你像是觉得不幸?”
“娘娘多虑了,臣妾能在这里遇上娘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不觉得不幸?”童舒以突然很恼火,这年妃,还没事找事了?可同时又觉得好笑,自己与她连面都没见过,又何来幸与不幸一说?硬是要把她不过敷衍之词想成在贬低自己,难不成这年妃平日里都想着别人与她说话都是在骂她?
“是吗?”年妃起身来,走至她跟前,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圈,露出一丝不屑,“可惜,本宫可并不乐意见到你。”
童舒以的怒气“腾”的一下冲到头顶,抬头直视年妃,“娘娘不乐意见我,那么我走便是了,只是,”顿了顿,看了一眼摆放在桃树下的弦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继续道:“若是技不如人,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引得别人听着刺耳不说,还破坏了这一园美景。”
“你---”年妃气结,伸手指着她,精致的面容滿是怒意。
“流香,我们走。”童舒以不让她有机会说完,拉起流香转身走开。
流香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小跑跟着。
玉嫔看看面前的年妃,又看看转身离去的童舒以,咬咬唇,对着年妃盈盈施了一礼,“臣妾告退。”说罢,便带着丫鬟逃也似的离开了。
年妃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却又无可奈何。
身后的宫女小心翼翼的上前,轻声唤道:“娘娘---”
“叫什么叫!”年妃瞪了她一眼,用力一甩衣袖,“回宫!”
流香被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挣脱童舒以拉着她的手,蹲到地上,喘着粗气道:“小姐,我实在跑不动了,你走慢些好不好?”
童舒以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跑不动就别跑了,我也累了。”
“那咱们在这里歇歇吧?”流香指指前方的凉亭。
童舒以抬头望去,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小湖,微风拂过,湖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如一片水银在湖面闪闪发亮,上下起伏。
湖边立着一块大石,童舒以走近前去,“银明湖”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便映入眼帘。
“银明湖---”童舒以看了一眼水银色的湖面,“嗯,这名字很合适。”
“哇,好漂亮。”流香跟了过来,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出一声惊叹。
“嗯。”童舒以点点头,表示赞同。拉起她的手,朝湖边的凉亭走去。
有风吹过,童舒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觉得有些冷。
看看四周,转过头来看着流香,一脸严肃的问道:“流香,现在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流香被她这一脸的郑重其事给吓到,忙端正常坐好,轻声问道:“小姐,什么事?”
“你知道我们要从哪条路回宫吗?”童舒以哭丧着脸,眼巴巴的看着她。
流香愣住,转头看向四周,脸也哭丧起来,“奴婢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童舒以手肘撑着桌面,托起下巴,定定的看着她。
流香也学她一样,双手托着下巴,“奴婢也不知道---“
“那怎么办?”童舒以干脆趴到桌上,手指在桌面划圈圈,“我们怎么回去?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早知道就不乱跑了,唉---”
“咱们沿着刚才来的路走回去吧,也许能走回宫里。”流香站起来,指着刚才走到这里的方向。
童舒以懒懒的抬头朝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在她们刚才进来的花径中,有裙角飞扬。
“那儿有人!流香,快,去问问她昭华宫怎么走。”童舒以跳起来,抓起流香就往前跑去。
流香在身后大叫:“呀,小姐,你慢着点儿---”
待看清来人时,童舒以生生止住脚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尴尬的笑了:“蝶儿,对不起啊,刚才光顾着生气,把你给忘了。”
眼前的人,正是刚才一起赏花的玉嫔娘娘。
玉嫔小脸红红的,回以她微微一笑,“姐姐客气了。方才见姐姐离开,我怕姐姐生气,便想着来劝劝姐姐,没想到姐姐走得太快,待我走出桃园时,你都不见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童舒以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差人到处问了问,打听到姐姐往这边走了,就想着过来找找,没想到我刚到这里,姐姐就看见了。”
童舒以咧咧嘴,拉起她的手,“蝶儿,你知道怎么去昭华宫吗?”
玉嫔瞪大了眼睛:“姐姐不知道回宫的路?”
童舒以与流香对视一眼,“不知道。”
玉嫔“噗哧”笑出了声,“姐姐进宫都这么久了,居然还不知道自己住哪儿?”
童舒以耸耸肩,摊开手无奈道:“我虽然进宫快一个月了,可是从来都没出过昭华宫,皇上以前都不让我出门,你知道的。”
玉嫔止住笑意,抿唇轻声道:“那我送姐姐回去吧。”
童舒以点点头,跟着她往昭华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