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被撕扯的感觉比坠入黄泉被黄泉水洗涤更难受,仿佛下一秒就面临湮灭。
慕含皱眉,黑沉沉的眼睛对上莲和神君的紫眸,莲和神君对上慕含那寂灭无情的眼神,忽的叹息了一声,抬手,剩下完好的袖子一挥,在水下徐徐绽放开来,宛如一朵白莲盛放。
慕含被那绽开的白莲一托,自水底托起来,而后飘摇的浮上水面。
到了水面,黄泉水自发的向两边退开几尺,慕含衣衫不沾半点水迹,站在水面上,黑衣黑发,墨色双眸中血迹依旧源源不断的涌出,沾染了血迹的面容宛如厉鬼。
待慕含抬手拭去眼底血迹,露出一张玉白面孔,情不自禁换上低眉含笑的姿态,眼底似有万千话语将说未休,偏面容冷肃带着不容忽视的煞气,两种气息相容显得有些突兀,偏那犹带些许稚气的面容却又是精致美丽的。
魔与神一般,风姿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如今出了黄泉,身上魔气未散,慕含通身却已是带了几分与了尘无异的气息,冷漠又似多情,无情却添妖艳,千年心思集于一刻,此间种种皆是心中梦靥,本身困于此等梦靥不欲挣开,半真半假似真似假,怕是除了本心那一丝清明,连慕含本人都不知如今面上显现,心头浮动的心思情谊究竟几分是真,又几分是假。
假亦真,真亦假,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骗了己心,更惑了别人,这就是魔之心。
踏水行去,慕含远远地对着这千年来助她的了尘盈盈一拜,又微微一笑,身形交错,倒不知眼前这人究竟是来自千年前的尧千叶,还是千年后的慕含。
不管了尘处于何种心思助她,是为了报复莲和神君也罢,只是为了找一个同盟也罢,这份情谊,慕含总是要承下的,这世上魔物不多,相熟的也只眼前一人,前路未卜,自是需要这强大的天魔照拂一二。
若说之前半人半鬼的慕含是只有仇怨固执前行的复仇者,那历经千年,如今半身归体又因障念成魔,世间种种在心间皆化为浮云一瞬,只仇恨还扎根在心底,为了复仇,慕含倒是不愿错过能借助的外力,毕竟,如今她欲除去的乃是上界仙姬。
“不错,倒是比先前知道变通了些。”看着慕含面上那一丝将消未消的笑意,了尘似是极为满意。
慕含闻言又是笑了一下,而后抬手摸了摸眉心。
眉心处莲和神君的力量已然消弭,只倾城的魂魄得了那一丝力量,越发挣扎的厉害了,锦缠也因挣开后土噬魂阵破损了九成,再也压制不住倾城,慕含干脆将那魂魄凝聚于手,握在掌心,用魔气阻隔了倾城的叫声,免得心烦。
两个魔如此相对而立,猛地一个人影窜过来,高呼道:“大人,快快快,又是一个有功德的!”说着驾着小舟就挤到两人中间,扭头看到了慕含,眼睛一瞪,抬手就把慕含拎到了船上,而后飘远了。
慕含扭脸对上突兀冒出来的卫御晗的眼睛,卫御晗一愣,不由啧啧两声,见惯了了尘,并不为这新生魔所动摇一毫,扒着船头看了尘抬手挡下追过来的几个人,而后一叠声的道:“看看,看看,这才是天魔的力量,比神君可是厉害得多,也是,天上地下魔就几个,神君却一大堆,业力和功德人均不对等,实力能一样才怪,你这个新生的小魔头可要学着点,别刚出来就被那些神君暗算了去!”
慕含闻言,点了点头,只仔细看了尘对付那几个人。
了尘对上仙徒还好,一人赏了一掌,那些仙徒就瘫软在地动不了了。
但是功德力被焚空激发出来的七月的袖箭却是大杀器,正好克制业力造就的魔气,了尘还不及对她动手,七月几支袖箭射出,刺啦一声,这下子连卫御晗都愣了。
方才连莲和神君都没伤得了分毫的了尘,竟是被一支袖箭将袖口刺破了。
了尘抬手捉住那只袖箭,指尖一捻,袖箭节节断开,而后了尘挑眉看向七月。
功德金光虽能破开了尘衣服,但是还不能伤到她的血肉,天魔之体到底不凡,琉璃身上的功德金光融合剑圣的碧落剑势,方能勉强伤到她,但是此时琉璃已经被武德神君带到上界,只七月一个,自然不是对手。
此时了尘心中感想和卫御晗也差不多,没想到就焚空这样的人,竟然还真有本是收来两个有功德金光护体的魂魄,还都忠心不二,若不是事先解决了琉璃,她还真要吃个暗亏,天魔挥手折断几只含了功德金光的袖箭,清凌凌的目光透过几人看向奈何桥,站在桥上的焚空登时指尖一抽搐,在桥栏上捏下清清楚楚的五指印痕。
嘴唇哆哆嗦嗦,焚空似是呢喃了一句师傅,了尘目光一沉,一袖子挥退七月,向焚空飞去。
焚空大惊,慌慌张张就向反方向逃离。
如今这冥主也是怕得要死,话说当年,他为了当上冥主,在了尘突破之时,把消息透露给莲和神君,让莲和神君借机将了尘囚禁,而后他也得上界扶持,成了冥府之主。
当了万年冥主,方知三界中主宰需要的是什么——绝对的实力,魔天生就是冥府之主,实力强横到只有上界神君方能制住,也唯有这般力量才能坐镇冥府,可笑他只为了成为冥府第一人不惜出卖师尊,万年来却因实力不济,处处被上界压一头,冥府第一人,至此于上界也成了笑话。
可是已经行了这背叛之事,他师尊心性也的确是锱铢必较的,被了尘逮住他绝对是被扒皮抽筋魂魄入十八层地狱的下场!
是故这么多年纵是后悔,纵是被上界牵制,焚空也万没起过将了尘放出的念头,了尘回来,他就再没活下去的可能了。
本以为,大概他师尊是不会再出现了,镇压入黄泉万年,就是天魔,也该湮灭了才是,可是千年前黄泉异动,一丝魔气骤然涌出,焚空就料到他师尊还是完好的。
惊恐害怕,简直折磨的焚空日日不能安歇,几番谋划,无计可施,这才施恩笼络了琉璃和七月两个心性出挑的魂魄使之成为勾魂使,这两人有了功德自然能克制了尘一二,只是还没准备周全了尘就出来了,琉璃又失了行踪,看来这次他是躲不掉了!
焚空怕得几乎心神俱裂,而了尘对上这个当年一时心软留下的弟子,也是冷嗤一声,只距焚空三步,不远不近的跟上,听得焚空气喘如牛,越发觉得可叹可悲。
她其实也是看不上这弟子心性,加上冷情不理世事,竟是连弟子背叛也没防住。
其实焚空背叛也在情理之中,她亲疏分的清明,两个徒弟都算不得是真正的徒弟,难以亲厚,连师父都不让唤一声,因不喜焚空心性,看这弟子也和蝼蚁无疑,焚空忍受不了反抗很正常——就是这弑师也做得太拙劣难堪了些,没那胆色手段还预谋篡位,活该至今落得不上不下。
她这般性子,难得过了万年卫御晗还一直不离不弃的来寻她,这才有了几分亲切。
也因卫御晗一腔赤子之心,了尘才没直接杀上上界和了尘算账,她生于冥府,唯一亲厚的也是冥府中人,与其凭一时意气闹得天翻地覆,不如好生谋划,把万年前没顾及到的好好打理一番,那这冥主之位,焚空自是要还来的。
隔了万年再看害了自己的人,直觉当年自己果然天真幼稚得很,了尘干脆就猫捉老鼠一般逗弄起焚空,一边摇头叹息,明明当了冥主万年,虽说是偷来的位置,可这小子还是如此不济,这般姿态,真是让她不想承认她教导过这厮。
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东西呢!
叹息的摇着头,了尘追的不紧不慢,焚空越发惊恐,知道他师尊是要报仇,又念及黄泉底下生死不明的莲和神君,冷汗一时浸透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