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落下,七月背后点点金光一闪,分明和之前被武德神君开了天眼看到的琉璃身上金光一样,是勾魂使公正无私执法千年,在了却夙愿的魂灵转世轮回时得到的功德,累积久远放形成了这丝功德金光。
那金光一闪间,卫御晗就感觉气息一滞。
七月领了焚空命令,向卫御晗袭来,勾魂使都有勾魂锁外的武器,七月抬手,手腕上乌光一闪,纤细手腕上分明是一排袖箭。
那袖箭和七月灵体相融,激发射出时带着点点金光,一箭就洞穿了卫御晗脚下小舟,卫御晗面色一惊,看向七月,颇为诧异:“师兄,原来你还收集了一个有造化的勾魂使,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功德力是业力的克星,焚空破例留下七月和琉璃两人,正是为了两人身上少见的功德力,这两人,自是能克制了尘,只是,了尘也不是吃素的,出了黄泉看到琉璃,就静观其变,等得武德神君将琉璃带走并将莲和神君唤来,这才出手。
七月身上功德力不若琉璃,只是身带功德,灵体血液却没变化,自然对了尘构不成威胁,只是,对卫御晗却是有克制作用的。
暗道一声晦气,卫御晗也不恋战,直接驾着小舟就往了尘身边逃窜。
莲和神君已成强弩之末,几个回合就被了尘打落黄泉底,入水之际,了尘贴近莲和,宛如**间呢喃似的,温情脉脉道:“要想活下去,倒还是得借助你自己布下的后土噬魂阵,倒也是及其方便呢。”
说着,又是一掌,直将莲和神君垂直打入下方后土噬魂阵边。
下方,一直沉沉睡去的慕含在连番惊动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黑沉沉的眼睛平静无波的看着上方种种争斗,身上锦缠化成的红色丝线将她身体护住,上方玉碟齑粉混合玉符粉末正钻入身体,被锦缠困住的倾城的魂魄开始挣扎,魂魄里熟悉的女子声音趾高气扬的叫骂着,贱婢,下等人各色字眼不绝于耳,宛如回到了千年前的南国王都。
可是,她早已不是尧氏千叶,倾城也不再是南国的公主,血仇方得报,却得知这魂魄来历不凡,慕含心里越发恼恨,本已消散的差不多的怨气登时冲天而起,又被后土噬魂阵压制住反扑到身体里。
慕含这一世本就是鬼气反噬而亡,如今怨气反噬,越发凝聚出晦涩暗沉的阴暗力量于魂魄中。
这一身怨气和后土噬魂阵转化的黄泉业力,方才就被仙徒断言为新生魔物,此时,后土噬魔阵运转开来,怨气反噬,霎时成了魔气,黄泉水中无处不在的业力源源不断注入身体,反噬成魔,也只是一念尔。
魔由心生,自古言道如此,确是事实无疑了。
魔气入体的慕含也察觉了身体变化,却不欲阻止,恨意升腾,直欲把骨血都烧尽。
仙姬,仙姬……仅仅因为这魂魄出生高贵,其他凡人就活该沦为蝼蚁,苟且偷生都不得好死,而倾城,离了凡间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上界仙姬!为何世道如此不公,让她遇上这么一个祸害,平白祸及家人!
前世今生,两生两族,直接间接死于这人之手的族人到底几多!她只是将倾城的魂魄放于幻境让她历经了二百儿十四次死于火海之痛,还不及让她于冥府十八层接受审判,这人却要一步登天!
渐渐地,慕含目眦开裂,血色蜿蜒,从眼底流出,慕含在水底,周身亡灵附和半身阿鬼的怨思,咯咯咯咯的笑声在耳际响彻,直达脑髓,心神越发激荡。
身归地府,甘愿因自己手上沾染的罪孽接受黄泉洗涤,甘愿被镇压下去,却不愿两世努力复仇,因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不值一名,慕含恨极这天地,恨极无常轮回,本为尧千叶尸身,如今慕含半身的阿鬼的鬼气越发缠绕,两世尸身魂魄因这久聚不散的恶念彻底融为一体。
地下怨气冲天,慕含宛如恶鬼般,心智几乎迷失于无尽恨意中,上方,和武德神君拉家常的天魔了尘低头抚上发稍,低头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眼神穿透水面对上下方不甘怨恨的慕含血染的双瞳,笑的饱含深意:“毁去后土噬魂阵啊,下面那个新生的小魔物,也是要一道消散了么。”
语气分明是带了笑意的。
新生魔物出世,已然无力阻碍,那自愿留在黄泉被镇压的怨灵怨气冲天,仇恨执念成了心魔,一身怨气和黄泉下后土噬魂阵倒是相辅相成,只差一个契机,这魔物就能带着怨气重临冥府。
饶是琉璃出现,也没能阻断慕含继续魔化,眼睁睁看着那人凭一己之力与神相抗,慕含也只是在水下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琉璃。”
琉璃,这是她充满恨意的灵魂最后一丝清明,千年来,她欠了多少人多少命,不是问心无愧,但也分明无悔,只看到那守护这一缕沾满业障的残魂,重伤不支倒地的男子,想起重归地府时那句绝望的呢喃,竟是觉得难得有些迷惘。
何所求,和所愿,会做出这般的选择,琉璃,哥哥,若是还记得我,为什么又在那一世做出那样的选择?难道,是我误解了不成?
她不懂,也没机会去懂,人心总是难测,何况还沾染了种种难言的情愫?
只是这情,这时也不是纯粹的情了罢,仇恨夙愿不甘,如今又是迷惘感怀,终究是又欠了他一分,也罢,既然被武德神君带走,他与自己,再无交集,彻底割断倒是安稳。
可是,又怎能甘心如此,黄泉碧落,到底是何种心思?还来不及明了,怎么会放他离开?
慕含眉眼微微弯了弯,眼睁睁看着琉璃远去,又看着了尘将莲和击落,周身符文霎时紊乱,魔气乱窜,黄泉水也腾升出巨大的漩涡,慕含只感觉神魂都要被碾碎,这般痛楚她生受了,被困于锦缠中的倾城的魂魄则是惊叫不断。
“闭嘴,不然,我现在就将你炼化。”
被吵闹的越发心烦,慕含冷喝一声,新生魔的气息森冷无人气,简直全是挣扎在黄泉的魂灵中蕴藏的负面情绪,绝望痛恨,碾压向倾城的魂魄,倾城惊叫一声,终于息声。
水下暗潮汹涌,水上,战斗已经落幕,了尘赢了。
点点猩红于水中弥散,被天魔击落的神君双目紧闭,带着万千不愿沉落下来,被了尘改变了的后土噬魂阵像是发现了更为新奇的玩具,幽蓝符文像是水草一样从水底石板上腾升起来,摇曳着抚上莲和神君的身体,勾缠住染了血污的白色衣摆,将莲和神君紧紧拥住。
只一瞬,慕含身上压力就骤然减轻,挣动了一下手脚,果然从方才被缚住一动不动到可以挣动,一动身周怨灵哀嚎就更凄厉三分,倒是从被塞到河底的石头变成了一尾被水槽缠紧的活鱼般,还要时刻听闻头顶渔船的号子。
就当是一尾活鱼吧,总是能挣开的。
慕含运劲,身周锦缠化成的红色丝线越发撑开那些符文,将符文往莲和神君身边挤去,但终归是鸡蛋碰石头的做法,耳边锦缠伞面上红线崩断的声音不绝于耳,宛如琴弦崩断的哀鸣,应着这古琴的哀绝鸣泣,慕含拼了全力,终是将大半身体从符文中挣出,而后魂魄飘摇的,开始向上浮游而去。
莲和神君也察觉了慕含身上魔物的气息,不知是不是方才被了尘重伤太过,莲和神君分明还有余力,却只睁开眼平静的看了一眼慕含,等拼尽力量的慕含往上浮游之际,他也不挣开捆缚过来的符文,只抬手,于慕含眉心一点。
一道明光注入慕含眉心,慕含只觉身体宛如要被撕裂,有什么东西从中割裂出来,青城刚静止了一瞬的哀嚎霎时凄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