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含从琉璃背后看河边,河边明灭闪动的灵体周围,翻腾的黑色的小手正在攀扯着一个人影,青色的衣裙被河水浸透,早没有了宛如云朵一样的风雅,河边一个一身正装的男子正在和身边的老者拉扯,一个白衣的清秀少年只是看了一眼,注意到黑中央挣扎的惊惧扭曲的面孔,就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慕含的手指猛然抽搐了一下。
“没事了。”琉璃最初的慌乱慢慢消失,声音恢复了安静冷清略带腼腆的样子,手臂收紧,轻轻地拍了拍慕含的背,慕含靠在他肩上,能清晰感觉到那人说话时脖子上微微的震颤,背上那轻柔的宛若安抚的轻拍反倒感觉的不分明。
“我不会死,放心。”慕含很轻很淡的说道,继续看着那跳进河里的白衣少年扯着河水里的青衣人影,被那女子扯着再次没入河水,慕含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模样。
那最先跳下去救人的,是白书亚。
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子骤然落水,白书亚吃了一惊,一惊之下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就跳了下去,没有丝毫犹豫,游到了青城身边,却察觉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邪气,被阻挡住,白书亚怎么也靠近不了那狼狈挣扎的人。
倒是青城看到他,自己尖叫着抓住了白书亚的衣服,用了全力,扯得白书亚再次下沉了一些,青城越发靠近,白书亚没有推开她,只是紧紧地靠过去,把青城拉住,另一只手划水保持平衡。
就算水性再好,身上扒着一个慌乱的人,也会被拖累,更别说青城此时因为攀附在小腿向上,钻到小腹和脖颈一路向上的湿滑的毒观音的脚爪完全乱了手脚,根本顾不上白书亚狼狈的模样,死死地拽着白书亚,把白书亚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
青梓站在河边,眼看义妹因为惊慌脸扭曲到极致,摸着下巴给靠近身边的青家长老道:“准备符水,倒下去。”他是知道的,青城那女人胆子可不小,能惊慌成这样,想必是水下有东西。
不过,青城那张脸,即使因为恐惧扭曲了,也是十足的美艳。青梓竟还笑了一下,对着惊慌尖叫的青城道:“妹妹,再等一下,哥哥就救你上来。”话是这么说,可他不会像之前两个男人一样,为了英雄救美就冒冒失失的跳到河里去。
得等符水带过来再说。
想到最开始连他都没发觉什么时候抱着一个湿淋淋的女孩上岸的男子,青梓眼里划过一丝异色: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些眼熟,而且,那种冷冰冰的气息,还有不似常人的脸,和暮家的孩子在一起,果然有古怪。
在青梓琢磨琉璃是什么人,顺便等符水来的时间,青城的声音忽然歇下来,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惊慌无措的模样看上去格外可怜,白书亚总感觉拽着自己的佳人在往下沉,他尽力托住青城,一番动作下来,就是在夜晚冰凉刺骨的河水中,身上都有些发热。
那发热的感觉慢慢变成一种轻微的麻木,白书亚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河水里有东西。
怪不得青城会惊慌至斯。
白书亚心头突然泛上一种难言的怜爱之情,手下使了十二分的力气,托着青城浮到水面,往岸边吃力的划动,可是这么动作了半天,两人不仅没靠近岸边,反而越发朝和中央而去。
“青学长,河里有东西,我们撑不住了!”白书亚看青梓似乎接了什么东西到手里,动了动手脚,看样子要往河水里跳,也是,身边苦苦挣扎的人是那俊秀青年的妹妹,他自然会准备万全来救人,自己心慌没有准备就跳下来救人,是冒失了。
青梓跳到水下,快速的游过来,姿势很是优雅,纵然救人,也带着股子名门熏陶出来的优雅高傲,靠近两人,青梓手一扬,撒了一把香灰到白书亚和青城身上,就见青城身子一软,青梓扯了青城到自己怀里,游开一段,带回头笑眯眯的对白书亚道:“学弟,麻烦你了,改日我一定带妹妹登门道谢。”
说完,青梓一蹬,就游鱼一样的带着青城到了岸边,轻松优雅的模样,看得白书亚都有几分羡慕。
这就是青家的少主,未来的家主。只是,似乎方才带了落水的人离开的男子比青梓还优秀几分,无论是那股冷冽的气势还有连女人都会嫉妒的绝佳容貌,那么出挑的男子,又是何人?
而且,那男子什么时候出现没人看到,从有人落水到他带人上岸,短短的时间,仿佛那人是凭空出现的,怎么都透着股子古怪,那人速度这么快,难道没遇到河里的东西阻拦?
情窦初开的少年总是会下意识的关注爱慕的人,眼里容不下心爱之人外的分毫,白书亚也一样,自从听到惊呼注意到河畔看到青城,白书亚就被催眠了一样,无知无觉间眼神就被青城吸引住,简直想移都移不开,自然丝毫未注意到换了装束的慕含,加之慕含湿淋淋的头靠在琉璃怀里上了岸,白书亚这时候还有心思,能认出来被那个突兀冒出的男子带上岸来的是自己的妹妹,才怪。
一群人,除了对人的气息格外敏感的青梓认出那是慕含,倒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倒霉的掉进河里的少女。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琉璃吸引过去,大多数人直到现在还在猜测琉璃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处都是人影,活人的气息掺杂在被度化的鬼魂的死气间,影影绰绰,就在鼻端飘浮,慕含深吸一口气,攥紧琉璃衣领的手指颤了颤那,被混着河水的冷气的呼吸刺激的皮肤也在衣服下颤了颤,慕含侧眼时能看到男子玉色的肌肤下一条清晰地血管。
慕含伸出细长的手指沿着血管的纹路画了画,连那里也没有丝毫温度,比自己的手指更冷,就像是真正的白瓷,那种掺了动物骨头烧成的灰制成的白瓷。
慕含不期然想起小时候暮家偶尔得来的一个骨瓷小碗,内里描了云纹,外边是一色的白,再通透些就该像玉,胚底太轻薄,她趴在桌子上能从外面看到浅浅的纹路,等被爸爸抱起来,看到的是碗里养着的一尾小小的,红色的鱼。
后来大火蔓延的时候,那小碗和那尾小鱼,连抱着她看鱼的父亲,都一道遗失在火光里,再也寻不回来。
记忆里的火光蹿起,黑沉沉的眼睛现出不明显的死气,慕含按在那条宛如骨瓷小碗上透出的青纹的血管,指甲陡然拔长,就要刺进那已经失了活物气息冰冷的生命河流时,扣着慕含脑袋的手移过来,制住了慕含的手指:“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