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下去。
其实也有人看清楚那孩子像是被什么扯住了脚拖了下去,像是从河水里突然涌出了什么将那孩子拖了下去,这么想更是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要是刚才周围几个人眼神好一些,肯定能看清楚,掉下水的孩子脚腕上突然印出的湿淋淋的手印,交错的手印密密麻麻的叠在一起,就印在那孩子的小腿上,脚上,是真正的恐怖。
连只是有些湿润的河边也突然出现了形状像是小孩手印的湿痕,密密麻麻,一连串的,从河水里蔓延到河岸边,消失在河水里。
围观的人群里还有人在窃窃私语:“不会是水鬼在找替死鬼吧?”或者那孩子本来就是水鬼化出引诱游人入水的也说不定,那突然落水的孩子浑身黑沉沉的,像是带着死气的模样,连掉下去的状态怎么看都透着股子诡异,靠近河畔的人几乎都是一凛,竟不敢再过分靠近河边,生怕也遭了不幸。
青城带着点点得偿所愿的满意的笑,看着岸边那些湿痕,而后转身,绝艳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琉璃,要是你的小情、人死了,你还会离开我?”能抓住的东西就要死死抓住,能解决的就要迅速解决不留后患,这是青家人唯一的生存法则,就算是义女,她也很好的适应了这种青家法则。
像是适应自己的本性一样的完美适应继承下来。
落进水里的慕含在水里连一丝挣扎,整个身体像是石块一样,一动不动,连被河水打湿的头发都是安静地,随着轻缓的河水微微浮动,没有丝毫挣扎的安详模样,像是在水里沉睡了一样。
不是慕含不想挣扎,是没办法挣动。
脸上脖子里手上脚上都被柔滑的肢体锁住,有海草似的东西拢过来,紧紧地缚住了她,开不了口也动不了丝毫,甚至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怎么挣扎?
眼睛前面有几只湿滑的东西,紧紧地捂在眼睛上,遮住了视线,还有几只捂在慕含的嘴上脖子上,扭着慕含的手和脚,压制住慕含,周围森冷的河水压过来,沉沉的一片,和那些湿滑的东西一起,压在慕含身上。
像是小手,小孩子的手,带着粘液。能闻到一种腥气,河水的腥气夹杂着鱼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慕含沉住气,紧紧地闭紧嘴巴,脸上的那些湿滑的孩子手一样的东西像是想撬开她的嘴钻进去一样,这让慕含一阵恶心。
还有周围弥漫开的让人忍受不了的瘴气,阴气,怨气。
是河水里的恶灵。
慕含嘴角僵硬的勾了一下,在脸上爬满冰凉的带着粘液的小手,即使是勾起嘴角这么简单的只需要扯动面部肌肉就能完成的动作,都显得很吃力。脸上的肌肉正在逐渐麻木,裸露出来的被同样带着粘液的手触碰到的皮肤上也一样。
迟钝的麻木,带着被腐蚀一样的酸痛。
明明是混合着天河水,专门用来度化恶灵和怨灵的河水,为什么里面居然藏着这种恐怖的东西?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想起她站在河边看到的突然从水下跳起来的鬼怪,慕含就忍不住要笑。
蜈蚣一样的东西,有着布满鳞片蛇一样的身躯,躯干周围,像是蜈蚣的脚爪一样,密密麻麻两排小孩的手臂一样的东西,绿色的,像是手掌模样的海带。
就是这种东西把慕含拖下了水,还紧紧地束缚住。
水怪海千手,别名“毒观音”,因为这东西和千手观音一样,最厉害的一种有千只手臂,小孩手掌上的爪上布满毒液,沾上就会浑身麻痹,只能等死。
想到绽放在青城指尖的那朵火红的曼珠沙华,慕含是真的想笑,曼珠沙华啊,居然是如此恶毒的东西,竟是在混合着天河水的河水里,也能把毒观音这种恐怖的怪物操控住。
想来之前,原来唤醒了鬼降状态的倾雪殇的也是这种东西,彼岸之花,虚幻的黄泉彼岸,如果相信了,就只能被操纵成为武器,单单是唤醒沉睡的灵魂,根本就是浪费了这曼珠沙华的力量。
是啊,操控。
慕含任由毒观音的触手缠紧,渐渐地,越缠越紧,有血线从慕含身体里渗出,丝丝缕缕,从被毒观音侵蚀溃烂的皮肤渗出,丝线一样,和这水线,向慕含身上的毒观音缠绕过去。
缠绕住慕含的东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接近一样,倏然放开慕含,惊惶不定的窜开,放开了慕含的四肢,放开了慕含的眼睛嘴巴脖子,差点窒息的慕含在黑暗的水下睁开眼睛,向着逃窜开的毒观音看去。
黑压压的一片,游窜的小小的肢体,映衬着河岸上点点光芒的黑色鳞片,脸色青白宛若水鬼的人用指甲划开掌心,更多的血液喷涌而出,顺着水流弥漫开。
嘴唇开阖,手上简单的结印,牵引着溢出的血线构成一个奇异的图案,口唇间泡沫破碎,用血线牵引结成的图案慢慢的聚拢到慕含手心,注入一道灵气,那珠血就网一样张开,倏然间弹出将逃窜开的毒观音全部笼入其中。
操控恶灵,慕含本就不精通,还是尧千叶的时候她通过天音接触了一点,无奈天音自认为那是害人伤己的邪术,没有加以指点,直到今时今日,慕含才算是学会了这一手邪术。
第一次完整使出,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看着那些被血线网住的毒观音慢慢的不再挣扎,血线丝丝缕缕渗进那些怪物的身体,一种若有如无的联系从血线传递过来,未音在黑沉沉的水下吃吃一笑。
等不下去了,那就别等了,现在就开始吧。
透过血线的联系,未音对一群毒观音下达了直接开始攻击人的命令,就闭上眼睛,像是沉睡一样的往下沉去。死亡,一次一次,经历过之后从内心里翻腾出来压制不住的恐惧,可是真等到窒息的感觉漫天遍野的压下来,感觉到大脑逐渐变得迟钝,迟钝到越来越不想挣扎,慕含就在想——死,真的很容易,只要不动作,安静的等待,就会死去。太容易了。
安静的死去,无知无觉的死去。呵,辛苦挣扎,被仇怨束缚那么痛苦一世,忘不了挣不开,静静地等待,安静地沉睡一样闭上眼,忍受住肺部要炸裂一样的痛楚,一切就结束了。
在慕含安安静的闭上眼睛沉下去的时候,一个人影在上方出现,而后慢慢的,那人虚影一样,迅速的接近。慕含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苍白的脸,焦急地,带着陌生的怒火,靠近过来,慕含对着越发靠近的人露出一个笑,而后抬手伸向那人影。
冰冷的手指蛇一样缠绕住靠近过来同样冰冷的肌肤,越发靠近的缠绕过去,直到那人把她紧紧地按到怀里带出水面,刺啦一声,破开的水面,还有什么也一样碎裂开,慕含攀附着身边的人,大口大口的喘息,吐出呛到喉管的液体,湿淋淋的头发,湿淋淋的衣服,灌满了河水昏沉沉的脑袋,一切都是如此的让人难以忍受。
耳里听到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纱,人声鼎沸,嘈杂的声音,陌生的不陌生的尖叫。慕含安安静静的靠在把她带出水面的人,微微仰头,脸上带了种心有余悸的笑:“还好,没死。”
还好,没死,因为不想死,不愿死。活着再不容易,死再容易,她也不想死。活着还能看到一点明灭的希望,可是死了,就会永远被困在原地,得不到解脱。
怎么能现在死去?
哪怕那希望是黑暗的,她也要活下去。
“慕含,慕含,慕含……”琉璃一遍一遍的叫着怀里湿淋淋的人的名字,慕含只是恍惚的笑,而后慢慢的把头靠在琉璃肩上,勾魂使身上沾了水迹冰凉的一片,当然只是假象。等琉璃抱着慕含走开,走上岸边,肌肤碰到的衣衫已经是干燥清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