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除掉,我觉得很好玩,白孩儿是吧,附身之后多久能苏醒作乱?”慕含睁着不太正常的眼睛,肤色白到透明,指甲尖尖,形态诡异的问着。
“不除掉……”顾惜月皱眉,但看慕含又不像是开玩笑,只能说这孩子彻头彻尾是疯了:“一两个月,用些法子压制住能延长到三四个月。”顾惜月还没来得及问她到底想干什么,就见慕含拍拍手,坐了起来,一径儿往外走。
放任这小疯子疯下去也不是办法,好歹她得活到狐狸洞和慕家约定的成年。一想到这一点顾惜月就气结,成年?这年代成年不叫及笄,也不是十五六岁,而是法律规定的十八岁——平白延长了狐狸洞的狐狸被限制的年限。
原先狐妖是相等慕含十五岁及笄就离开,可是见这小疯子这般情态,也只能再多等三年。
就是延长了时间又怎样,狐妖眼里的岁月就这么短,又那么长,几年根本就是一瞬,用不着顾忌,但是还得恐怕慕含玩大发了把她的小命在约定期间弄没了,折损的还是自家得来不易的修为,于是顾惜月冷冷淡淡的对夜色中说:“要是出了事,我就管不了了,等白孩儿附身太久,我也除不掉,都是一样的鬼怪,你干脆去月下街找红婆婆。”
说完了见走远的慕含停了一下,而后又一径儿往前走,没做多少停顿,仿佛刚才停了的那一下是顾惜月自己的错觉,到底慕含和来时一样,披着月色晃悠悠的就不见了。
真真是暮大胆不成?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及笄都还远着。
顾惜月扶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黑框古板眼镜,有些气结的道:“不识好人心。”说完啪的一声合了玻璃门,把一穹黑暗关在了透明的钢化玻璃之后。
顾惜月说得对,她慕含就是带着怨气生下来的,前世今生的怨气,当了黄泉底下千年的鬼,就是一朝出黄泉,有了人的躯壳,内里到底还是厉鬼。
慕含带着上了身的鬼童子,游荡在夜色下,晃悠悠的往前走,过了几盏路灯,依稀能看到踩在脚下的影子,恍恍惚惚,烟一样的东西,有什么东西趴在肩头上,垂头丧气的睡着,是那只附了身的鬼童子。
到底是有了怨气成了鬼的东西。慕含停住,靠着电线杆子长长的吐了口气,她自己个儿能看到吐出来的那一口气里混合着薄薄的灰色,长期积累的鬼的怨气,鬼童子身上的,上了她的身,就混在了她的身体血肉中,连带着进了气息。
怨气伤身,这样子的东西,是该驱逐的远远地,可是慕含有她自己的打算,身体折不折损,已经顾不得了,反正也活不长,她打出生之前就知道。
月下街,只是听到狐狸洞的狐妖提到了一个地方,还是有些在意,心里头也有些雾气腾升的感觉,迷迷茫茫,身子重,心也重,被压得沉甸甸,有些不知所谓的空旷。
身边在夜色中来来往往的,纸一样的,能透光的影子也是一簇一簇,从她的影子上踏过去,带着游离在尘世的鬼魂的无知迷惘,晃晃悠悠的走,一如千年前的街道,只不过那些来来往往纸一样的身影里,难免是各种服装混杂,古往今来长袖短衫中山服,各式各样,居然还有影影绰绰的碧眼金发,穿着古旧的军装,看上去像是几百年前的侵略军的样子,慕含看着那些人影,忍不住就嗤的笑起来。
一笑起来就有些忍不住,还有些一身正装的人影,偏偏是满头满脸都有血迹,白衬衫被染成了红衬衫,也不知道死的怎么就这么滑稽。
慕含笑着看那些人来来往往,在晨曦透过天空之际越来越淡,像是融进了消逝的夜色一样,在她眼底下慢慢消失,等天光大亮的时候,眼睛里越来越淡薄的影子总算是彻底消失了。
然后陆续闯进眼底的是各种摊贩,推着推车的,遥遥的看过来,穿着整洁不华丽的衣服,推着看上去很沉的推车,板凳锅碗材料一次性的筷子种种都不知道藏在哪里。
慕含看她们三三两两的分开,变魔术一样的掏出各色物什,摆好,看上去就是一方繁闹的小天地,讨生活的小天地。明显困倦的生意人就眼巴巴的瞪着远方,明明是响亮的吆喝声,传到耳朵里却像是隔了层纱,闷闷的,慕含摇摇头——到底是被附身了,就像是重感冒耳膜发炎一样,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隔了一层。
看了一会儿,慕含走到就近的卖包子的小摊上,摸出五块钱,买了三个热腾腾的白面包子,韭菜馅儿,咬一口呼一口气其实根本闻不到这味儿是不是很大,捏着还在打哈欠却仍摆着笑脸的大妈找来的零钱,很意外是两个钢镚儿,丢进口袋,口袋发沉是一瞬间的感觉,咬了口包子,提着同样热气腾腾的包子,晃悠悠的就往前走。
走过一个卖油条的小摊时,被猛地拉了一把,有谁恍恍惚惚的说:“慕含,你怎么在这地方晃悠,遇到啥事了,脸色不好?”侧脸看到一顶时兴的棒球帽,戴着帽子的人拉拉扯扯的让慕含心烦,她心情真不好,可还是耐着性子回头,问道:“怎么了?”人也是关心自己,忍着。
其实想问你是谁的,可是看那人有些眼熟。
喔,想起来了,那啥小学时候年长自己两岁还是三岁的暗恋者?哥哥的朋友算是,送了封惹来事端的情书。
慕含百无聊赖的咬了口包子,也没管她自己个儿站在路上站了大半晚,光顾着看来来往往熟悉的不熟悉的鬼魂了,这会儿模样凄惨手脚冰凉,甚至还忘了手里拿的是味儿忒大的韭菜包子,嘴里也是韭菜味,张开嘴,想来也是一股夹杂着灰色雾气的韭菜风,真真是落魄到极致的模样。
这么讨嫌的状态,还有人可劲的往上凑?还是个不熟的。
慕含不冷不淡激的十几岁的少年傻愣愣的放了手,有些忐忑的道:“听说你过得不是太好,可我看白家不是坏人……白家我们倒没去过,可是有些传闻……你真的过得不好,才,才……才……”才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才去偷东西?
想也知道对方能自我编纂的把她的人生想的是怎样的凄惨,好像她真的被白家虐待了似的,才搞得心理阴影了。心理阴影是有,可是那和白家有半毛钱的关系?
慕含不打算搭理,她看在这惹事的孩子天真无邪自来熟的关心,才忍着没甩袖子走人已经算是好脾气了,搁琉璃倾城在她面前,难保不爆发把两人都捏死了事。
慕含明显在晃神,可那位昔日校友还不知死活的拉住了慕含的胳膊,半掐着就要慕含坐在他旁边,慕含抬眼冷冷的看了眼那不会看脸色的孩子,男孩顿时手足无措的站定:“我看你态度不对,坐一会儿是不是就好了……”
还没说完,远远地一声尖叫:“韩涛!”一个更加眼熟的人蹿了过来,那画着眼影的小女生一把拉住了叫韩涛的男孩的手臂,像是咬牙切齿的道:“她怎么在这里?”声音尖锐,带着有些不属于少年男女的刻薄凄厉。
明明该她自己这么演刻薄的,她还真想。慕含感觉上演的一幕很眼熟,真真就是正牌大夫人捉奸在床的戏码,平白拉扯自己进来,真真无聊透顶。
慕含不想陪着演这出戏,再看周围被小女生尖锐的叫声吸引过来了多少眼光?真特么当这是挪到早晨来的八点档了不成。慕含心情着实不好,一甩袖子就要走人,偏偏韩涛不顾身边女孩气红了的眼睛,来拉扯低头拿包子的慕含。
“等等,慕含,等一等,我有话说,难得见着了你……”结果没说完,哗的一声,黏黏腻腻的东西浇了慕含一头一脸,顺着头发浇下来,带着点甜味,还有豆子的腥气,是桌子上有些温的豆浆。
一时间周围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