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的时候,出乎意料的觉得有些寂寥,慕含关上了窗子,有些哆嗦的踉跄着扑倒在床上,灵力超支全反馈在了肉体上,现在她觉得身体像是被冰冻的死尸,活力正在流散,指尖都在微微抽搐——自己做的,完全不能抱怨别人。慕含伸手盖住了眼睛。
忽然觉得眼前的光线暗了一些,有发丝微微撩过脸颊,不是她的头发,还有若有若无的布料的沙沙声,慕含猛地放下手,扭脸,眼睛对上漂浮在身侧的人,一脸不可思议的道:“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为什么是你……质问的语气,但是显然在勾魂使看来,慕含似乎也没有问的必要。
黑袍黑衣,长发遮住半张脸的勾魂使被看见了,也没言语,伸手摸了摸慕含的手腕,语气微沉:“怎么会灵力透支?”他冰冷的手指上有些清凉的气流穿过脉搏涌进了身体,慕含像是岸上濒死的鱼突然被扔回了海洋,身体里的抽痛冰冷一瞬间消失了。
慕含没回答,只是坐起来,一脸不掩饰的愤恨,瞪着擅闯闺房的勾魂使。
就算是勾魂使,长得再好看,这家伙也一样是男的,不是咒术制造的无性别生物,而他脚下的领地,是一个女子的卧室,没被召唤自己跑过来,跑到她的地盘,即使是勾魂使,照样男女授受不亲……他难道从来没有一点自觉?
慕含表情太过不甘,但是勾魂使依旧是腼腆温和的模样:“我察觉到你的灵力不稳定,毕竟我们是有连接的,正好我路过……”说着勾魂使抬起脸来,疑惑的看了眼四周,皱了皱眉,低头看依旧愤恨的慕含——慕含几乎以为他已经察觉了刚离开的纸人的存在了。
这么一想心里生出点不该有的忐忑,但是正主儿却恢复了神情,风轻云淡的模样,老神在的收了手,抬手把遮住半张脸的黑斗篷帽子拉下来,露出整张脸以及和卧室装饰环境格格不入的长发,披散在肩膀背后,束发的丝带也是黑的,倒分不清楚哪是头发哪是丝带了。眼神微微向下,还能看到斗篷下红色镶边的衣领。
勾魂使的衣服做工倒是精致,能看到的是衣领下白皙的皮肤,以前斗篷遮严了没发现,现在倒是能看清楚衣领下有一道撕裂的伤口痕迹,已经愈合了,但是露出的一角依旧狰狞的很,慕含移开了眼睛。
“发质真好。”慕含听到自己很无聊的感慨了一句,或许是想问一下他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勾魂使也是高危职业?
对冥间的事情,一直躺在黄泉底下,不知外物。对困住自己的地方上面,黄泉岸上的事,隔了多年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好奇的。
愤恨的气息收敛了,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想躺回去,偏偏前世的仇人之一,琉璃只是露出了个依旧腼腆的笑容,慕含刚熄灭的愤恨莫名其妙的又升腾起来,一副龇牙咧嘴的狰狞模样——她自己想大概一定是那样的,她见过自己狰狞起来的样子。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一个勾魂使,我不打算当灵媒,我是傀儡师。灵媒?一个男的?让勾魂使附身?你觉得这个笑话好笑吗?”慕含张牙舞爪的道,但是鉴于她的灵力透支,现在撑着身体的是琉璃传输过来的灵力,她到底气势弱了些,没了咄咄逼人的模样,倒像是被逼到绝路炸毛的猫。
慕含浑然未觉,但是显然在勾魂使眼里是这么一副模样,琉璃袖子动了动,手指在宽大的袖子底下颤动了一下,又静静地垂下去,仿佛敛去心神一样。到底忍住没抬手给炸毛的猫顺一把毛。
“不全是灵媒。”琉璃垂了眼睛,能看到不知哪里窜出来绕着自己袍脚打转的阿鬼,小人偶微微抬了抬脸,让琉璃看清楚了那张乱七八糟的面具。琉璃觉得自己仿佛是叹了口气,但是语气依旧沉稳。
“是双向选定的,你的能力沟通我,我的力量选定了你,不单单是灵媒。”他强调,看到慕含兴趣缺缺的靠在床头上,做了个继续的手势:“嚯,我还真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
好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样子,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些什么,还是仇恨即使喝了孟婆汤也遗忘不了?那得是有多恨。
琉璃袍子下的手又缩了缩,伸开,握紧,然后贴在衣服一侧,努力让声音平稳的道:“不需要附身,你有些特殊,力量。”抬眼看了眼慕含,少女脸色白的诡异,在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被套之间像是一个病人。这苍白的病人头发是黑的,衣服是黑的,眼睛更是黑沉沉的像夜色,让他看不清楚黑色的眼睛底下的那些思绪。
“但凡力量特殊的阴阳师……灵媒,因为沟通了冥界,也许会导致阴阳失衡,所以会存在制衡的力量,凡人无法教导你们,因为不知道那些力量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需要通宵冥界的勾魂使做沟通,抑制力量,在危机阳间之时,出面解决一些琐事。”慕含看过来,琉璃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大体是这样。”
慕含像是点了一下头,不咸不淡的回答:“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他倒也希望单单的是原来如此。
“为什么这么多人,会选定我?”本以为就琉璃和倾城那一世不离不弃至死不休的模样,琉璃还会当他忠贞不渝的侍卫,寸步不离的守在罂粟花身后,怎么临到了,会倒向敌方?道理上说不通。
琉璃看了一眼慕含,低下了头,轻声道:“也许,你是我寻找的人。”慕含讶然的瞪着琉璃,这个也许还真是有意思道意外。半晌,慕含忽然大笑起来:“你寻找的人?你在找谁?哈哈哈哈,这也是个笑话,勾魂使在找人,是要把人的灵魂带进冥界的意思吗?”
“不是。”琉璃皱了皱眉,坦白道:“我的记忆……生前的记忆,有些缺失,作为成为勾魂使的代价,我和阎罗有约定,他给我力量,作为勾魂使的力量,我可以借助力量找到我要找的人,他拿走我的部分记忆。”
“如果找不到呢?”慕含没问他要找的是谁——肯定不是自己,是倾城?但是显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缺失的记忆功不可没,琉璃在找倾城,现在却把她当成倾城了。是因为如今她彻底在他面前显露出的扭曲的性子,和倾城神似的性格?
这还真是怪事,不过到挺好玩的,等琉璃知道了她找的不是自己,而是倾城,估计倾城的这一世,青城,也该折损到自己手上了吧,是不是可以利用琉璃,让他动手杀了青城?但是,要是两人接触唤醒了琉璃的记忆,就麻烦了。
阎罗拿走的记忆吗?冥界君王拿走的记忆,绝对不可能因为区区人类苏醒吧。慕含觉得她是多虑了。
“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琉璃看着慕含轻声道,慕含看到琉璃安静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些烦躁,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她忽然不想知道了,找错了就找错了,正好让他出份力,杀青城么,要是到时候琉璃记忆恢复,一定很有意思。
这是多么可爱的误会。慕含笑,压制住心里翻腾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是厌恶还是羡慕妒恨,都无关紧要,她忽然说了句:“琉璃,你知道灵媒,阴阳师到底是什么存在么,在现在,这世上?”
心平气和的模样,不是以往针锋相对,纵然哭泣也是带着怨恨的模样,只是平淡的感慨,这样子叫琉璃,安静的,仿佛他们是朋友。
朋友?他们两个,隔了一世的仇恨,扭曲的关系,终究只是奢望了。
慕含以为自己是有朋友的,曾经。
在那个曾经里,慕含还没有记起所有属于尧千叶的往事,只把前世的记忆当成是凌乱的梦境,带着自卑怨愤,在白家长大,一年一年,原以为,她的人生就该是这么普通,这么幸福,一切都会幸福下去。
可终究是奢望,现在她明白了。
那时候,她不知道青家,不知道慕家灭门的真相,想回慕家,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连在梦里也一样,
被噩梦困住,梦里面还是满天满地的红色,黑色,嘶喊,狰狞的骷髅犬,黑炭一样的人,半晚上惊醒尖叫,白书亚,白成朔林宜都满面担忧的围过来,林宜整晚的陪着她,拍着她的背,一叠声的说:“宝宝乖,别怕,别怕。”年幼的白书亚也会老气横秋的说:“胆小鬼,你是我妹妹,怎么能被噩梦吓的直叫唤?真丢脸”然后白书亚就被白成朔拍着脑袋抱走。
可是怎么可能不怕,怎么才能不怕?
那样子的日子整整过了数月,白家被她闹腾的鸡犬不宁,可是心善的白家人什么都没说,只一个劲的疼她,那样的环境很温馨,她慢慢的长大,因为慢慢的习惯了,那些噩梦不再可怕,即使整晚困在梦境里,她也能安睡。
白成朔和林宜总算是放了心,可是还是会下意识地更加疼她,即使到了现在,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迁就她,那种宠溺不知不觉间成了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