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纯洁无暇的少女,眼底封着的冰棱在看他时隐现,解开封印后小呆瓜其实聪慧的紧,施咒害人的手法精妙高绝,但是,那孩子面上口中满是“琉璃哥哥,我喜欢你啊”,眼里却是只有他能看懂的恨。
琉璃……哥哥,那般温柔缱绻的情话,却是最尖锐的刀——哥哥,哥哥,千叶会唤他哥哥,在想杀死他的时候。
他心心念念的人,对他只有恨,在他听闻着违心的“我喜欢你”聊以慰藉的时候,那孩子没丝毫心慈手软的害人,然后眼底的恨意越演越烈,也越藏越深。
她终究是被倾家的污血触到,成了盛开在帝都的毒花,那花开在帝都,却也根植在了他心里,拔出来,也不想拔。忘却那孩子,他却是连心挖了也不愿。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温柔的笑着,夺走那些相干的不相干的人的生命,他看着,替她掩去一切痕迹,看她亲手毒害他的妹妹,她自己认为的姐姐倾城公主,没丝毫手软。
此时,已经无法计较到底什么对错,爱,恨,将一切的界限彻底模糊,为什么会变成这般境地,每每这么质问,却是无解,父辈的仇恨,扭曲了一切,而他们的恨意欲、望交缠,使之越发崩坏开来。
已经无法挽救,回不去了,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想做些什么挽回,当然,这也只能是说不出口的祈愿。
千叶所做的一切,还是被倾啸风察觉,倾啸风瞒着他,把千叶送给了青家。
直到千叶来寻他,一身红装,那是为她的仇人披的嫁衣。出落得明艳动人的少女巧笑嫣然,步步紧逼,可是眼神里隐藏了最深的毒,温婉的笑着,在他为自己的欲望悲哀挣扎的时候,那不再是孩子的美丽女子,没有丝毫犹豫,把金钗刺进了他的心脏。
痛到极致,竟是无比的清明,按住颤抖的手,看着一脸惨白的人,无论怎么怨毒,其实她一直都在后悔吧,所以露出那样绝望又释然的神色,是想终结一切么,就这样让他绝望着承受了她的恨意,一起走向终结么?
可是,金钗,到底偏离了位置,因为那连她都没法觉得迟疑颤抖,他不会死,她也不用为自己陪葬,活下去,总还是有无数的可能吧。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尧家不世出的灵媒天才,力量居然能强到以己为咒,他想抱住千叶,抱住这个心心念念了数十年的人,想把她一身红衣当成为自己所披,忘了她的恨忘了血缘牵绊,就这么带着她离开。
哪怕是慰藉自己的荒唐梦,要是自此得到她,也好,免得心上人要远嫁夙夜,去招那未知的命运。
但是,离开南国却是好的,她的恨,离了这片土地,总归能解去,而他,终究是不能也不敢碰她,他只能想别的法子去帮助她。
是自己的亲妹妹啊,她不知道,可是自己知道,为什么至今还不告诉他,是因为心里还留着最后的念想吧,明明知道如此,却还是没有告诉她真相。
狼狈的推开了她,忍着宛如凌迟的痛楚,躲在寝宫看着一地自己吐出的血丝,让她一身火红浅笑着执着陌生男子的手,远嫁而去。
原以为心死之后再无牵挂,直到自己身上咒显,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倾城,已然回天乏术,青家答应救她,可是,千叶逆天的手段,竟是连青家也无法子,惊醒想到千叶以己为咒后,惊惧之下,他开始不眠不休的钻研解咒之法,实验的对象,就是倾城,要是能救了倾城和自己,那是不是就能救回千叶?
可是,他梦中心中咒一样的少女,早已不是那个捧着一碗白煮蛋站在山茶花下等着亲娘回来,却把瓷碗让给自己的傻孩子。
一手挑起了两国战事,一手把持了青家,周旋在青家家主和夙夜少年帝王之间,惊世骇俗的**韵事是几国尽知的笑柄,而他只能借着当初被心爱之人刺伤,在金钗中带走的一滴心头血施术,化作了青家式神,暗中护住她。
倾城眼里淬着毒,玉臂环着他的脖子,温柔缱绻的说:“琉璃,我妹妹啊,已经忘了你呢,你只能是我的,对不对?”
他的另一个妹妹,夹在南国夙夜和自己、千叶的怨恨,倾啸风极尽宠爱的舍弃后,彻底的疯了,哪怕知晓他是亲兄,也死命的缠着他,毒蛇一样,日夜不离,这就是亲兄妹,一样背离世俗的愿望,一样的卑劣不堪。
他救了她,却只想着用她的身,引去千叶身上的咒,他温柔细语哄骗着流着倾啸风血液的公主,他和她,都该承了妹妹千叶的恨,带着她的怨恨,沉寂在黄泉。
那时候,他刚刚从传了帝位衰老死去的倾啸风口中得知,他不敢回去也不能再回去,几成不能触碰的伤疤的尧族,已经族灭,因为倾城一句戏言,一封玩笑的信。
倾啸风默许了一切,把本就满身仇恨的千叶,彻底推入了地狱。
原来不能结成连理的妹妹的疯狂,由此而来,她要让整个南国和夙夜为自己的母族陪葬,骨子里,千叶还是那个傻得残忍的站在山茶花下的小女孩。
她眼里只有母亲尧族,没有天下苍生,没有道德仁义,没有仁爱慈悲,她的善良她的天真她的纯白无暇,只依附母族存在,孩子一样的千叶,离开了师傅,失去了尧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温暖,幼年被封印住的孩子的太真,演变扭曲成了连他也恐惧的残酷冷漠。
魂是千古孤煞,身是蚀骨毒咒。他心心念念爱到骨子里,也痛到骨子里的亲妹妹,已然不复当初的无邪可爱。
千年流光,在他苦苦守护在黄泉路上时,佳人却是满怀恨意,堕落如斯。
可是再见,他还是爱着她,无法忘怀的爱了千年,守候了千年,苦苦的等待,就是为了回到她身边,陪她生生世世。只是那种刻骨的痛楚,在陪伴着她的时候,也越发的被翻搅出来,越发清晰。
为什么不能再一起,为什么必须分开,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为什么,必须要忍受这千年的孤寂?千年啊,他心心念念的人,他心爱的孩子,又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又该带着怎么样的恨意在挣扎?
最痛苦的,是自己不能,也无法陪着她。
那时候,看着她坠入悬崖,身躯消失,找遍所有地方,恨不得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她,靠着巫术,方知她的确身死。
到底还是做了和掘地三尺一样的事——拼尽所有带着残破的身躯进入冥府,看到冥界之主时,焚空曾问过:你明知是执念,为什么不斩断执念了事?操纵着轮回的神明不解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程度,竟能让他以肉身到达此地。
只想找到她,带她离开。
焚空当时是笑着的,笑着说:好啊,那我给你权利,让你在这里等待,无生无死,给你勾魂使的灵体。能靠着凡人之躯到我大殿的人,只你一个,我给你此种特权。但是——
但是,你的记忆,会被取出一部分。身为勾魂使,不该带着如此执着的私念勾魂夺魄送人进入轮回,这会扰乱伦伦。要是你的执念够深,要是你们还有缘,那么,她出现的时候,我会送你到她身边。
此后种种,看卿造化。
可是,造化,信不过。能信得过的,只有自己——琉璃明白这些,可是神智已经终究抵挡不了再遇到心爱之人的**。
千年前,他在冥界之主面前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回答:好。
命运如流沙,稍纵即逝,根本无法把握,可是,纵然知晓,也还是义无返顾的,想握住那一丝希望,执念也罢救赎也罢,一定要紧紧地握住,让它无法逃离。
纵然缘浅,情深不悔,这命运,又奈我何!
抛却肉体,被取走心头血和那些记忆之时,琉璃收了剑芒入体,闭上眼睛,压下心头翻腾的思绪,缓缓地步入黄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