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被师傅制住,他不甘道。
为什么会如此拒绝,让他无法靠近千叶,难道就因为他身上那一半莫名其妙的血液?明明,他们都舍弃了自己,他长在尧族,从未想过离开,只想和千叶一直在一起,为什么就容不下自己?
师傅目光悠远,他从没从师傅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的神情,半晌后,师傅开口了——
师傅说,你和千叶,都是我的孩子,所以你们是亲兄妹,决不可相亲,这会害了我女儿。
师傅说,你是倾啸风那只老狗的贱种,我当日被他所迫怀上你,却带了恨,所以我把你生下就丢在了死人坑,望你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师傅说,你没死,我也很意外,也是你命不该绝,我只好带你回来,我生你却不想养你,看到你更是郁结在心,既然你已经长大,那就去找你的亲父吧。
师傅说,千叶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和我所爱之人唯一的孩子,但是千叶之父死于你父倾老狗之手,你们今生还是不要再见为好,我不想让我唯一的女儿被仇恨所累。
师傅说,你已经不是我尧族中人,纵然你亲生父亲不会认你,我尧族,也万万容不得仇人之子,我养你五年,已经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
刹那间,浑身冰凉,天崩地裂。
师傅,是他的生母,却恨他入骨。他的生父,却是他恨了数年的尧族大仇倾啸风,南国的帝王。
心心念念想娶回来相伴一生的人,却是不可相亲,更不可生同衾死同穴的亲妹妹。
师傅的话一次次凌迟他的心——你和千叶,都是我的孩子,所以你们是亲兄妹,你们决不可相亲,这会害了我女儿。
会害了千叶,会害了妹妹。他想宠着长大想生生世世守护的人,真的是亲妹妹。
浑身如遭雷击,他一口逆血喷出,神魂受创,浑浑噩噩中被师傅托人送入了王都,纵然肝肠寸断,他这一生也必不会回尧族再见到千叶。
他爱上的,是决不可相亲的妹妹。
被送入帝都见到倾啸风之前,先见到的,却是帝都因姿容出众而声名远播的倾城,也是妹妹,只不过这个妹妹,身体里和他一样的部分,却是肮脏不堪的。
倾城公主……纵然恨极倾啸风,倾城却是无辜的,遇到被贼人劫持的公主,他念着这也是妹妹,和来不及相认也绝不能相认的呆瓜一样,是妹妹,所以他救了倾城。
被救的少女那般姿容,的确世间难寻,纵然其后历经千年,看过姿容最上者,依旧是倾城。但是,他心里念想的,终究只有那个站在红山茶花树下,像是一尊木偶的呆傻孩子,那是他离开最初的污秽接触到的最初的美好,宛如新生一般,已经刻入了心魂。
救了倾城,倾城带着他去见倾啸风,还没相认,倾城就道:“父王,我喜欢他,我要他做我的驸马,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琉璃。”双王的琉璃。早就褪去了数年前狼狈模样的少年垂了眼,淡然道。
驸马么?爱女成狂的倾啸风自是一口答应,琉璃依旧没任何表情,只拿出了师傅——亦是视自己如毒瘤的亲娘的信。
倾啸风面色几变,最后却背着倾城道:“你是我儿子,甚好,但是此时我们不便相认,夙夜虎视眈眈,为父离百年还有些时日,孩子,你还是陪伴你妹妹些许时日,我会替你们除去一切阻碍,等我处理好一切,我就替你正名……哪怕没有我儿子的身份,作为青城的驸马,这一国,也是你的。”
倾啸风宠爱倾城,宠得倾城无法无天,哪怕是一鞭子打死路人,看到容貌姣好的男男女女抽花那些人的脸,都一样荣宠不断,她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公主,但是必要的时候,倾啸风选择的是自己的国家,而不是女儿。
他的女儿,一生宠爱就够了,儿子,只是帝位传承的血脉罢了。一双儿女,也是他手里的棋子,随意抛却,皆是为了他耗尽一切打下的江山。
南国帝位?琉璃闻言只想冷笑,对着妹妹倾城的心思,他心知肚明,却答应了倾啸风的建议,答曰:好。
既然倾啸风想毁了一切,他又何不让他如愿?
倾城喜欢他,他看得出来,喜欢的是他的皮囊,是了,他自己也没想到,那时比野狗还不如在千叶面前自惭形秽的自己,如今竟是这种姿容,倾城喜欢这幅皮囊,实也无所谓了。
可笑的血脉,就像他,纵然知道千叶是亲妹,却还是不能忘却她,明明知晓亲兄妹不能相亲,却还是让思念爱、欲蚀进了骨血,生死都不能忘却。
倾啸风定时也看得出自己女儿的心思,却还是默许了一切,只为了绑住一个帝位继承人,这就是卑鄙肮脏的倾家人啊。
琉璃十五岁就成了名扬几国的尧族剑圣,不料,他为迎娶千叶以命拼出的声名,成了倾啸风自以为是的南国帝君的资格。
倾家恶心的血脉,这血,污了他,污了倾城,污了整个乌烟瘴气的帝都,污了腐朽的南国,却不能污了千叶,尧族的千叶。
倾啸风说会替他除去后顾之忧,他不曾信过,却不料,丧心病狂的倾啸风真的开始行动,为了引开得到些消息的夙夜青家,他竟以整个尧族的存亡和千叶的性命做胁,让千叶顶了他的身份,引开了青家的注意。
师傅为了保住千叶的命,默许了一切,她先前封住女儿灵窍,又解开,还改变了千叶的记忆,已然耗尽了所有力量,再无法护住女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心念念的孩子,一步一步踏入这污浊之地。
千叶也许会活下去,可是,帝都,不是那个孩子该来的地方。
午夜梦回,千叶还是那个呆呆的站在红山茶树下,捧着一只大瓷碗等着母亲回来的傻孩子,而不是他想念却不能相亲的亲妹妹。
千叶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不复三年前的呆滞,解开了封印的少女温柔可人,脸上是最温婉的笑,做出的是最卑贱温和的姿态,只是眼底那和师傅如出一辙的冷漠高傲,还是成了刺向心门的刀锋。